“好!”
高位上传来赞叹声,众人也随之谈论起,宴堂上又恢复了热闹。
“二位都巾帼不让须眉,赏!”郦洲神色晴朗,笑逐颜开。
周翎亦是轻松一笑,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算放下了。妩玥躬身谢恩,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金野一直看着她手臂,小声询问:“你手怎么样了?听闻那金鞭是淬有剧毒的。”
“放心……”妩玥不正经地朝他挑眉轻笑,“我百毒不侵。”
“真的假的?这可不是说笑的。”金野则皱起了眉,眼神迟疑。
她眼底噙着笑,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我还能站在这儿?”
金野想想也是,这才松了口气,他刚转过身,又突然回头打量起她。
“你练的什么功,这么厉害!”
“……传家功法。”妩玥仍是不正经的语气。
他感叹着颔首,当真信了她的话。而安坐两人前面的奉境,一字不差地听进了两人的对话,淡然啜饮了一口酒。
从上次与她交过手,奉境就知道她在雅尔之上。单论移速,在他完全无损的状态下,她还能跟上自己,且看清他的进攻,可见她的能力不仅在金野之上,成豫也定然抵不了,更何况她还会蛊毒之术。
倘若他不知道如何解她的蛊,那她于自己,亦是个不小的威胁。
对坐的苍止,余光一直观察着妩玥,心底不禁疑惑。明明中了雅尔的毒,她却仍无一点儿反应。
雅尔亦是不解,她都已准备好他们来要解药时,要好好扳回一城。可妩玥却像没事人一样,还在与旁边的人谈笑。
想此,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
后半场,宴会上一片祥和。
等众宾客渐渐离了席,奉境也同皇帝回了御书房议事。
“国师当真是识人。”郦洲原有的醉意,在进入书房后便已消失不见,“狩猎宴的事都办妥了?”
“都已安排妥当……陈拾必输无疑。”奉境从容道,“西晋的这位新合罕,对北梁的依附国恩威并施,早已对北梁构成了威胁……这场仗迟早是来的。”
郦洲半掩在烛光下的脸,渐渐浮现了笑容:“国师是如何让陈拾受损的?”
他面不改色地回道:“不过是下了些药罢了。”
“朕准备将这北梁公主许给祁王,国师以为如何?”
奉境闻言,犹豫了片刻,才应答:“北梁要应对西晋,自是没有多少心神来管大燕的事,更何况,西晋的势头正盛,他们也没有多少胜算……这公主的价值远比不了周家,如此也好。”
郦洲愉悦地笑出了声,慵懒地靠着玉枕。
“国师啊国师……朕有时候都在想,国师是会窥人心思的,不论朕想什么,国师总能轻而易举地猜到。”
奉境躬身行礼:“陛下说笑了……臣不过是尽臣子之责罢了。”
“好好……你也该是累了,回去好生休息。”郦洲轻声吩咐道。
他随即领命退去,余宫监弓着腰跟在他身侧掌灯照明,一直将人送到前院才作罢。
奉境的暗色朝服上,用金线绣成的纹样滚边,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那似正似邪的星目忽而浮现了一抹笑意。
金野和妩玥于宫外马车前等候着,忽而金野说道:“国师来了。”
她随声转头望去,那从昏暗中走来的人,朝服上的金色纹样似是泛着幽暗的光,明明是周正浩然的长相,却偏偏予人一种阴暗邪乎的贵气。
金野翻身上马,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妩玥也刚要上马,便听得奉境的声音。
“……这药对外伤最有效。”
他将一小瓷瓶放进其手中,便抽身走进了车舆内。妩玥轻愣了片刻,把药放进怀中,也上了马。
随之,一行人慢慢离开了皇宫。
天色尤暗时,洛京城的繁华也落了幕。已然掩入黑夜的国师府邸,唯有一处小院闪着微弱的烛光。
摇曳的烛光下,一张玲珑的脸上,汗流满面,苍白的樱唇紧咬着手帕,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被金属片扯出来的伤口已经泛黑,而在伤口里有数只蛊虫正在啃噬着那被毒侵入的烂肉。
妩玥只着一件心衣,所见之处尽是冷汗,她紧抓着桌角的手,也不停地颤抖着。她俯下身,额头紧按在案上,只见得了那从眼眶里掉在案上的一颗颗泪珠。
“玥儿,你要记住,蛊王只能吸收浸到体内的毒,若是伤到外面,便只能让蛊虫吸收……但那会很痛苦。”
她脑海中,好像又出现了阿婆的模样。阿婆比任何人都疼爱她,即便她练就一身本事,她也舍不得她参与任何危险的事,即便知道她有蛊王,她也宁愿自己试毒药,也不会让她碰一下。
南周被攻破的那日,妩玥从皇宫逃出来,跑到家中时,整个巫医府邸被大火吞噬,大燕为得到传闻中南周巫医的奇药,便包围了巫医府邸。
往日神圣庄严的巫医府邸,被敌军翻了个底朝天。她亲眼目睹,阿婆一把火烧了整个药阁,而她也陪着她研制了一辈子的药葬身火海。
为防止南周巫医一族的毒药秘密流出南周,她的父母、兄长和族人,或战死或自刎,被俘虏的也被折磨至死。整个巫医一族,最后只留下了她。
“阿婆……”
心底席卷来的痛楚,覆盖了手上的痛苦,落在案上的泪珠汇流成了河,沿着桌上的纹路流进了她怀中。
今夜,是仲秋夜,也是团圆夜。屋檐上的明月,是一年之中,最圆满的时候。
而在另一座小院里,银白的月光从敞开的红窗照在了屋里的桌案上,映着案上的画,在画中,骑马驰骋的少女,依旧意气风发。
彼时,伏在窗栏的女子,侧目望着那画中人,明亮的月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而从她眼眶中掉出的泪珠,似乎比任何珍珠的晶莹剔透。
她眼前再现了,今日宴堂上她强忍着痛苦的模样,与记忆里,那无忧无虑,永远笑着的少女判若两人。
拂霜抹去泪水,转而望向了窗外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