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不知道当她再一次踏入这栋在B大附近的朴素居民楼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跟自己儿子的对话之中，内心第一次出现了一抹愧疚。

　　这些年迫于压力，她从来不敢轻易去看她。

　　只是到了门前的时候，她才有些犹豫，手抬起了又放下，到底是敲响了门。

　　“玲珑吗？门没锁，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陈芳一下子顿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是我。”陈芳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

　　似乎是被这一声音弄得有些怔住，宋奶奶依旧坐在阳台前，手里抚摸着相思，听到这声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芳芳？”

　　陈芳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却是有些无法面对，但是她还是站稳了脚跟。

　　“是我。”

　　她强迫自己走过去：“我来看看你！”

　　宋奶奶浑浊的眼里到底是泛出些许泪花，却是很快被揩掉了，相思从她怀里钻了出去。

　　“你过得比我想象的好一些。”陈芳保持着冷淡，在老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当时给你买了对门这两套房子，倒是正确的选择。”

　　宋奶奶笑了笑，对于自己女儿依旧冷淡的口气似乎早就习惯了，现如今，陈芳还肯来看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宋奶奶笑了笑，“之前还是不容易的，好在邻里还算帮衬……后来招租招进来两个小姑娘，倒是挺可爱，现在还在对门，挺好的。”

　　陈芳满肚子的话被宋奶奶轻描淡写的一句堵在了喉咙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些酸。

　　凭什么两个租客小姑娘，就让你现如今满足到比见到我这个女儿还亲？

　　宋奶奶笑了笑，“其中一个小姑娘，是小咺的女朋友。”

　　陈芳愣住了，半晌才试探性道：“安红豆？”

　　宋奶奶点了点头，“不过现如今小姑娘出国了，似乎闹得不太愉快。”

　　陈芳一时间愣住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的复杂与愧疚。

　　那些年，她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女儿的孝养之道，却是……被自己儿子的女朋友给照顾了。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

　　宋奶奶笑了笑，“还见过小咺几次，但是……你应该不想让他认我，我也就没吭声。”

　　陈芳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有些烦躁与愧疚，还有一种被小辈打了脸的心情。

　　“我……我还是很不喜欢你，很恨你。”陈芳淡淡道。

　　宋奶奶笑了笑，似乎都已经释然了。

　　只是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芳芳……你不懂，你怨我可以，别怨你父亲，他是个极好的人……只是，大难当前，没什么能抓住的，才做错了些事……要怨，都怨我……”

　　陈芳沉默，突然抬头，不复之前的雍容：“你总说他是英雄，那你呢？”

　　宋奶奶眼神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有时候更不知道的是怎么面对你，”陈芳顿了顿，“你最让我讨厌的是，其实明明渣的是父亲，但是你还总说他好！”

　　“被男人骗了一辈子，居然还惦记着他好，我不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卑微！”

　　陈芳看着自己的母亲，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宋奶奶却只是摇头，“你不懂……”

　　陈芳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母亲。作为女儿，随着年龄渐长，她也成为了母亲，因此，能理解一些。

　　但是……陈芳还是觉得自己的母亲可以更加独立一些。

　　然而，她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我……过段时间会来看你。”陈芳到底觉得自己和母亲没有共同语言。

　　宋奶奶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恨了半辈子，怨了半辈子，到底是需要些时间的。

　　而自己，是真的不想告诉她什么的。

　　然而……陈芳永远也不知道，她的那句“过段时间”却再也没有了后续。

　　这最后的母女一别，竟然是永诀。

　　两个月之后，当安红豆得知消息，几乎疯了一样抛下工作和演出回来的时候，却只是看到了宋奶奶的墓碑。

　　李赫咺不在，后事是妈妈跟着陈芳操办的。

　　安红豆到达那片寂静的墓园的时候却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优雅的背影。

　　并且，是她并不想特别见到的人。

　　但是安红豆到底回来时间有限，于是也只是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陈芳之母宋伊之墓。”这墓碑上的字更是让安红豆心下一惊，但是却并未过多表现，只是把手中的一束白菊，轻轻地放在了宋奶奶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