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阮,听说闹事根源找到了?”
“是啊,糖利集团利益分配不均,被人煽风点火闹到了上面。”
“那现在事情都平息了吗?”
“集团的董事会已经被约谈了,据说受贿金额不可言喻。任董事长也算是本地优秀企业家代表了,现在怕是晚节不保啊。”
睡在床上阮尔尔迷糊中听到爸妈的对话,感觉唏嘘不已。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生出变故,想必任蕊也不会万念俱灰。她那么骄傲的一只孔雀,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是现在却跟她爸爸一样,没坚守住底线而一败涂地。
“温主席,这题怎么做?”阮尔尔咬着笔头抓住温宁,她已经连续两个下课时间都没让她去上厕所了。
“阮尔尔,你要不要这么拼,被什么刺激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差?”
“谁敢说你差,你这一路打怪升级,是左砍众情敌右斩文化课,很显然已经不是无名之辈了。悄悄告诉你,中午我去办公室录成绩的时候瞧见你的排名了,进步了大几十呢!”
“真的?”
“真的,基本上告别学渣了。”
“才基本上?那你还是继续给我讲题吧!”
“别啊,让我上个厕所吧,走吧一起。”
俩人刚走到门口,迎面差点撞上虞老师。只见虞老师发丝凌乱,衣着不整的撞进班里,手上的资料试卷差点一股脑的全掉到地上。
“虞老师,我们来。”温宁和阮尔尔连忙接过虞老师手中的东西。“虞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最近要准备市级的一个公开课比赛,昨晚熬个夜,今早就起晚了,真是焦头烂额的。这不刚下一班的课,你们快帮我去看看是不是落下保温杯了。”
“行,我们这就去,您别急。”
俩姑娘在一班门口面面相觑,谁都没敢踏第一步。
“我俩为啥要揽下这个活?”
“为了虞美人呗。”
“你说任蕊……会不会正巧不在班里?”
“别想了,冤家路窄,进去吧。”
刚踏进门口,任蕊正好拿着虞美人的杯子往外走,狭路相逢。
“虞老师的,拿去吧。”任蕊把杯子递给温宁,“阿温……”
温宁接过杯子,正想逃离,还是被任蕊叫住。
“阿温,周末有时间吗?”
任蕊有点踌躇,但还是鼓起勇气邀约。
“她没空!”没等温宁开口,阮尔尔抢先一步开口拒绝。
温宁深吸口气,露出丝笑容,轻拍阮尔尔的背让她别着急。
“有事吗?”
“聊聊。”
“行。”
“阿温,跟她还有什么可聊的。”
“难道你不好奇她会跟我说什么吗?”
“我担心她泼你硫酸。”
“哈哈,要泼硫酸,怎么也是泼你吧,毕竟……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也钟情邵东啊,藏得够深的。”
“你你你,所以你还是要赴约?”
“赴。”
“温宁,阮尔尔,你俩走神儿走的有点久哦……”
虞美人从讲台上投来携带着杀气的笑容,再匹配上她慵懒的造型,简直是恐怖片里的女主角。吓得俩姑娘一个颤抖,赶紧把身子立直。
“虞美人怎么如此诡异?”
“备赛给弄的吧,瞧她的黑眼圈,而且穿着睡衣就出来了,都邋遢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被绑匪放出来。”
“温宁!阮尔尔!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邵东目送阮尔尔跟在虞美人身后走出教室,还顺带抛出了个飞吻。当年那个静若处子的小女孩现在已然动如脱兔,她有了自己的好朋友,敢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大胆追求自己的爱好。总之,冰山下的火种已经开始萌芽,就期待着她熊熊燃烧了。
“你们俩搞什么?!”平日里温柔的虞美人猛然咆哮如雷:“你说说你们,特别是你温宁,班长、学生会主席,公然在课堂上聊天聊到忘我,还带着阮尔尔,她成绩刚刚进步一点,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抓紧高考可怎么办?!”
“虞老师,我们错了……”
“知道错了就去好好学习,阮尔尔你偏科这么严重,就算是考美院分也不低的呀。”
“虞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想考美院。”
“阮尔尔,既然有了目标,就别再犹豫了,再加把劲。温宁,你以身作则,多帮助她。”
“虞老师,关于考美院,我还没有征得父母的同意。”
“好好跟父母聊聊,我们都支持你。”
这一问还真是戳到了阮尔尔的痛处,她已经很久没家里提过什么要求了,自从前几次的家庭内部矛盾激化过后,她就不怎么跟爹妈说话了。每周末回到家也就是机械的吃饭睡觉刷题,家里的空气紧张到一触即发。
“阮尔尔,你外公不是书画家吗,这么好的家族基因为什么不传承?”
“家族历史根源问题。”
“什么,这么难搞?你们家上辈子跟搞艺术有仇?”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我爸妈特别憎恨这些,小时候特别想去舞蹈班,学校里正好有第二课堂,安排在周末上课。就这样,我爸周末哪儿都不去,就在家守着我,连来找我一起上舞蹈课的小伙伴也一起尴尬的站着,最后只能作罢。我爸的说法是参加这些会影响学习,影响学习?就算我不参加兴趣班,成绩也就这样,大脑用到极致了~至于画画也一样,他们见到一张撕一张,我都快被吓出阴影来了,别提了。”
“那这样的话你怎么去参加美术联考,要去B市哦。”
“还有一个月,听天由命吧!”
为了准备美术联考,阮尔尔已经偷偷的在学校画室花掉了将近一个学期的午休时间。为了能获得画室的使用权,她特地堵在美术老师的宿舍门口求了好几天,是感动了天感动了地,也感动了玉树临风的周老师,条件就是:考试合格,请吃大餐,还必须有虞老师陪同。
由于她在画室的时间段都是一个人,所以除了美术老师,就只有温宁和邵东知道她在备考。“如此甚好……”阮尔尔觉得,到时就算没有考上也不至于全校皆知。
“爸、妈,我出去一会。”
“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到时候提前给你们打电话。”
“宁宁,给,带点零花钱。”温爸说着就打开钱包,抽出两张人民币,“快下雨了,把伞带上。”
“谢谢爸。”温宁心底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心生窃喜。
南方的寒冬腊月冷得瘆人,气压沉沉的,街上的行人无一不裹着厚厚的棉袄,除了温宁——她只穿了件夹克就出门了。在这点上面阮尔尔一直很佩服她,温宁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个能量源似的,不管寒风怎么咆哮,手心总是热乎乎的。反之阮尔尔每天把自己穿成个球,都还能打哆嗦。
温宁来到约定好的咖啡馆,透过橱窗看到任蕊已经坐在最里边靠墙的位置。
事情发生后,任蕊已经卸去了校内所有的职务,连“校园之声”都换成陌生的声音。在学校里也甚少见到她,凭空蒸发了一样。自己的羽翼被层层拔下,她也只能找个角落躲起来。
“坐,喝什么?”
任蕊放下手中摆弄的咖啡勺,朝温宁挤出一丝笑容。
“喝水就好。”
温宁坐下,捋了捋头发。
窗外乌云越压越低,温宁没说话,看着远处天边快消失的微亮。目光环视一一圈又回到任蕊身上。
她还是那么漂亮,皮肤白里透红,目光一如往常一样明亮有神,眉毛是天生的黛色,眉尾微微上扬,平时都是扎的高马尾,但今天把头发散了下来,应该是剪短了不少,刚刚及肩,显得柔和了许多。
“找我什么事?”
“温宁,你一定很恨我。”
“恨谈不上,顶多就是不喜欢吧。”
“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不止是现在,其实从小就是这样,只是大家都装着很喜欢跟我玩的样子,大概是因为我家有钱,而且我也乐于分享。”
“不用谦虚,抛开这些,你确实是优秀的。”
“你是说成绩吗?”任蕊轻摇了摇头,露出点自嘲似的笑容,继续说到:
“我以前初中的时候成绩很一般,也就在班里中游这样吧。有一次跟表姐一起做题,她比我们先考了一次单元测试,当天我拿着她的纸卷把难题都悄悄背了下来,等到我们班测试的时候,果不其然我拿下第一。其实当时我慌极了,特别害怕被揭穿,因为班里没一个人相信我,都说我作弊,包括老师也来问个究竟……,那时开始我就立誓,再难也要把第一保持住,必须让他们刮目相看。后来的那段时间,我没日没夜地啃题,放学就去补习班,天天晚上熬到12点多,疯了一样。等熬到下一次考试的时候,裤腰已经松出一个多拳头了,考完直接进医院挂盐水,足足躺了好几天……虽然元气大伤,但是我赌赢了,那次月考我不但在班里排第一,年级前十也第一次出现了我的名字。”
“作弊这件事情,好像从你这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励志美文。”
“尝到了甜头,也登顶过高峰,也接受了别人的另眼相待,就不可能再回到原点了,我别无选择。”
“后来考上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你还记得吗,我俩的名次还是挨着的。”
“记得,入学分班的时候很多人好奇你是谁,因为前十名基本都是其貌不扬的学习型人才,你的存在刷新了大家的认知,原来才貌兼备是真实存在的。当时大家都沉寂在男邵东,女任蕊的大潮中。”
“呵……邵东……”
任蕊端起咖啡杯猛喝了一大口,皱起眉头,“不管我如何使劲,终究只能望其项背。”
“所以你是从入学开始就?”
“一开始没把他放眼里,觉得就是不良少年。可是后来发现他的成绩跑得很快,期末考的时候居然就快赶上我了,当时还以为是他为了追我所以在暗暗努力……不得不注意到他。”
为了打破尴尬,温宁也拿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差点没呛到。
“没错,确实很可笑,但是当时我居然毫不怀疑地这样认为。”
“其实当时还是很多人都希望看到你们是一对的,官配。”
“直到他跟阮尔尔在一起,我才发现自己成了个大笑话,不但被自己笑,还被全校人指指点点……那时候就觉得很不甘心,本来可有可无的东西,瞬间觉得非要不可。”
“其实可能是你想太多,邵东跟阮尔尔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人取笑你,高一入学时候的那阵风潮其实很快就过去了。你也知道的,邵东身边从来都不缺女生。而且有可能你也不是真的喜欢邵东,而是享受那种被虚荣心包围的感觉。”
任蕊打开桌上的糖罐,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夹了两勺糖,一直不停的搅拌。
“原是我自作多情,后来那阵子心烦意乱,考试成绩也不稳定,掉了好些名次,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就完蛋了,所以就……阿温,对不起,我一时糊涂,还好你没有被牵连。”
阿温有点急:“我是没事,可是程一帆呢,他为了你,不但学生会的职位丢了,还背上个处分,留校察看的罪名。他的档案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任蕊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说道:“是我对不起他,但是当时只有他肯帮我。”
“这也是他咎由自取,自己毫无立场,甘愿被你利用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任蕊苦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温宁。
“阮尔尔的速写本?”
“之前去你宿舍串门,觉得有意思,就借回来看看。”
“这种行为,一般我们都称之为‘偷’。”
“你知道阮尔尔哪里比你强吗?她不虚伪,是非观很强。”
温宁收起阮尔尔的速写本,把水杯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起身对任蕊道:“其实我对你的自传兴趣不大,今天赴这趟约最有价值的事就是拿回这个本子,既然已经完成任务,天也快下雨了,我就先回去了。”
“阿温。”任蕊跟着起身,眼神中透出一丝局促。
“还有事吗?”
“麻烦,帮我把歉意带给阮尔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