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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他的皇后

  北街,景王府后院。

  后院落竹潇潇,满院青黄,颇有闲趣。堆满竹叶的竹林深处,还有一个土包,竖了个木牌,看不清其上字迹。

  青石阶上,一人长身玉立;落竹纷下,一曲笛声悠扬。

  男子银冠玉簪,鸦发迎风,修长的双手在玉笛上游走,梅子青色衣袂翩翩,锦绣荷包暗香浮动。

  风停,曲毕。

  他放下玉笛,星目横扫,竟滋生无数阴冷寒气。一支神奇的玉笛,一张神奇的皮囊。

  只有独处之时,陆修尧才是真的陆修尧。

  一个贴身侍卫跨出后堂,来到阶上,语气恭敬,却自骨子里透着畏惧:“主子,人来齐了。”

  陆修尧瞥去一眼,寒意尚未及收敛。

  陡然间,景一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自下而上,慢腾腾地钻入心脏……待陆修尧擦身而过之后,那种森寒之意才逐渐消散。

  景一不敢顾背后惊出的冷汗,低眉顺首跟随其后,往前厅去。

  前厅站了诸多人物。

  “诸位快快请起。陆某说过多次,在座皆是我景王府坐上之宾,是陆某日后仰仗之人,大可不必拘礼。”温和的男音透出几分焦急,陆修尧俊逸的面庞上恰如其分地显出几分怠慢对方的悔意、钦佩对方的敬意和礼贤下士的诚意。

  他快步走至最前方一位行礼未起的幕僚身前,虚扶一把。

  前厅里林林总总站了六七人,最前方一位獐头鼠目,身形佝偻,眼放精光,名曰章成,是景王府上一众幕僚的主心骨。此人虽其貌不扬,甚至形容奸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华横溢之辈。

  章成被陆修尧虚扶一下,有些得意,便也不推诿,就着这一下率先落座。

  景一见状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嘲讽。

  陆修尧面上的笑容却并无瑕疵,唇角扬起的弧度和深度,也仿佛是计算丈量过一样,一成不变,温和谦逊。他带着笑意看过每个人,甚至宛如春风拂面,惬意舒适。

  他坐在上首,将手中玉笛递给景一,正襟危坐,笑容不减:“诸位大约已对今日朝堂之事有所耳闻,沐昌剑指京兵卫,却不知得罪了三皇兄,眼下三皇兄约莫已派人盯住了沐昌。”

  “不错。沐昌虽不是殿下的人,但若是煜王多看一步,派人去北域盯住沐骁,殿下的处境可就有些不妙了。”一位稍显年轻的幕僚接过话头。

  “听说沐骁年纪轻轻便在北域小有成就,煜王派去之人其实也奈何不了这位公子。”又是一名幕僚开口。

  前厅中的气氛热闹起来,那六七人争论不休,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

  厅中安静者唯三人尔。

  景一低眉顺首,眼观鼻鼻观心。

  章成频频点头,品茶闲坐。

  陆修尧肃然危坐,专注倾听。

  讨论结束,章成放下茶盏。众人皆朝章成一拱手。

  章成摆手,颇有架势地开口道:“殿下,在座与我是一个意思,望殿下即刻传书北域,让沐骁谨慎收敛一些,风头过后召回颖京亦不迟。殿下意下如何?”

  陆修尧眉心微蹙,手上依旧转着那枚玛瑙扳指,沉吟片刻,才敲定决策:“也好。让沐骁收敛一些锋芒,此时躲过三皇兄那些眼线,来日方能更放心地为我所用。诸卿此番提议甚好、好极。”

  “殿下果决之人,日后即便没有我等,也必然是人上之人啊!”平日一个爱拍马屁的门客如是说道。

  “万不可胡言。”陆修尧微微板起脸:“有尔等帮衬乃是我陆某人之幸,怎能动辄轻言离开?”

  听闻此言,这些门客一个个脸上心上俱是满足和骄傲。瞧瞧,堂堂长明的七皇子,对他们也是这般毕恭毕敬。

  几位又随意闲聊了几句,景一这才送客。

  前厅此刻只剩下章成和陆修尧。

  “啧啧啧,”章成颇为不屑地感慨道:“说是一群蠢货都是抬举他们!”这些蠢货也就靠人多给景王府做个幌子了。

  七皇子景王向来与世无争,闲云野鹤。平常做些什么?无非就是聚一二朋友,闲来无事松花酿酒,春水煮茶。品茶品香,赏花赋诗,饮酒赛马,可不就得人多热闹吗?

  陆修尧也算是藏得辛苦。

  “不知者无错罢了,”陆修尧好言出声劝道:“章先生也无需出言讽刺。”

  章成耸肩,压根没将此话放在心上。

  “沐骁回京,势在必行。西境的证据多少已经收集到手,我想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召他回京。章先生可有高见?”陆修尧转着手中的玛瑙扳指,忽然冒出一句不着脑的话。

  可是章成却能听懂。

  因为——二人皆心知肚明:沐骁此时根本不在北域。

  沐骁这几年秘密辗转西境和北域两地,便是为了以沐家人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搜集沐震“意图谋反,论罪当诛”之“铁证”,北域的种种表现和成绩无非是陆修尧的人在北域作的幌子罢了。

  把沐家当成夺嫡的敲门砖,是陆修尧最坏的打算。

  章成显然清楚陆修尧此刻的处境,细细分析道:“沐骁归京的时机,还需要考虑。”

  “他眼下不在北域,若是被三殿下的人发现,轻而易举便能发现是殿下你做的手脚。太子和五殿下离王便罢了,殿下你一向在朝中安分守己,如今知道你也要同他争皇位,三殿下定然火冒三丈对殿下极为不利!”

  陆修尧皱眉,温和的声音透出几分苦恼:“多年隐忍,功亏一篑。”

  “所以,”章成接话道:“只要沐骁赶在煜王的人发现之前回京复命,便能有转还的余地。”

  “就是不知——沐骁的证据有无收集齐全?”章成又抛出一个问题来:“本来给他的时间至年关,如今差了两个月……”

  “不会,”陆修尧温声打消了他的顾虑:“本就是多年之后才需要的证物,眼下不着急。”

  章成眼珠一转,慢慢劝道:“殿下可是考虑好了。沐骁的证物算是我们参与夺嫡最大的筹码。殿下确定要将此筹码压在沐小姐身上?”

  “沐小姐年关及笄,届时若是她恳求沐震求陛下赐婚,殿下抱得美人归,同时还得护国公这一大助力,那这物证若干年后再启用我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沐小姐不嫁或是出什么意外,那殿下失了助力,夺嫡之路只怕……”更加艰难。

  陆修尧却声音微冷地打断了章成的话:“清儿不会不嫁,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她只会是我的……”

  “皇后。”

  “我也不愿过早对付沐家惹清儿伤心,”陆修尧眼中漫出密密的阴冷,他细细敛眸,轻叹道:“所以清儿,一定要嫁与我呀……”

  章成知道陆修尧有些生气了,只要一提沐河清的不好,他向来温和谦逊的一人,竟也会生出怒意。

  章成一改方才獐头鼠目不靠谱的作为,思忖片刻岔开了沐河清这个敏感的话题,给出了答案:“煜王的人手传消息给北域需要四五日,从煜王封地赶往沐骁名义上所在的地域至少半月,沐骁自陇西快马加鞭赶回颖京却只需七八日左右……一来一回差了十日,可召沐骁回京。”

  男子手上的扳指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点头道:“章先生说得不错。”

  约莫片刻,景王府上空飞出许多只不甚起眼的灰黑秋雁,在秋日旷远宁静的天空中,向四面八方四散而去。

  …………

  与此同时,相距甚远的西街,最富饶繁华的中心——护国公府南院的长悦阁中,少女端坐东厢,眉眼专注,笔下匆忙。

  崭新的信笺上,寥寥几页,落笔急促,隐隐透着几分异样。放下手中狼毫,少女又亲手把信卷入笺筒,盖上筒盖,拴上红绳,交给边上静立的清霜。

  清霜点头会意,推门而出。

  少顷,旷远宁静的天空,多出了一只掠向荒远西境的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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