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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市场价,不亏(三)

  辰时已过,将近正午,日头也大了起来。外边冷白的日光照进修缮讲究的玉华堂,铺亮了正厅地面品质极佳的红木。

  秋日的太阳本就不够灼热,在此刻的朱红绫二人看来,更是可以用寒冷来形容。朱红绫一双手紧紧拉着沐婉,沐婉也缩在座位上,那一身蓝色罗裙本还悄然绽放着裙摆褶皱,此时垂在红木椅脚边,倒是不显半点轻灵。

  沐河清却与二人神情截然不同,她端着茶盏,笑意吟吟。娇小的少女坐在宽敞的红木椅上竟坐出了一种高在云端的上位感。

  “二婶先坐吧,今日的事只怕还早呢。”少女笑吟吟的,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是闲话家常一般轻松愉悦。

  朱红绫让乳母抱着沐祁佑先回房,然后坐在沐婉前,下意识地把女儿护在身后。

  沐河清淡淡扫了一眼:“二婶挡着婉姐姐也没用,我便先说一说与婉姐姐的事。”

  母女俩对视一样,朱红绫更是一脑门儿雾水:沐婉自从挨了打之后再也不敢招惹沐河清,眼下还能又出什么事不成?

  朱红绫下意识开口道:“婉儿她……”

  “娘亲。”这回是沐婉出声喊住了朱红绫。

  朱红绫诧异地回头,见沐婉煞白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又是一愣。

  沐婉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这才咬着下唇开口:“清妹妹,我这便向你认错。”

  “确实是我,暗中让香兰给你传话晚上半个时辰,来来选料子的时辰该是辰时一刻,可妹妹来的时候已是辰时三刻了,确实是姐姐的错。”

  沐河清饶有兴致,笑着看她似乎还有话说。

  “可是、可是,”沐婉忽然委屈起来,一张艳如桃花的俏脸又白了一分,眼眶也略略泛红:“我也只是心疼妹妹,妹妹身子才好了几天?上次也因为我的缘故动了肝火生了气,清妹妹身子向来弱,姐姐也只是、只是想让妹妹多多休息,并无半点其他的心思。”

  沐婉泪眼婆娑,看着沐河清继续道:“况且,妹妹来选的这些布料,不说是颖京城最好的,也算是我们府上最好的一批料子了。方才选中的那匹产自北域的霓裳彩绢,虽比不得冰蚕丝,却也值百金之数……妹妹即便来得更早些……也委实寻不着其他了。”

  说罢,她便埋着头小声抽泣。

  不耐地听完这一番关心则乱的说辞,沐河清总算能开口了。

  她依旧笑吟吟的,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婉姐姐这般信口雌黄,还真是让我惊讶。上次挨了四十棍棒还不长教训,借口几乎一模一样,你也算是……蠢得可以。”

  “自己蠢也就罢了,还偏偏要找个替死鬼。”她继续笑着,说出的话却如刀般直插人心:“是吧,香兰?”

  香兰脸色枯黄,站在椅后侧难掩震惊地看着沐婉。

  沐河清继续捅刀:“香兰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婉姐姐,这么轻易便被推出去挡刀了,多让人寒心呐。”

  沐婉那滴摇摇欲坠的眼泪堪堪停在眼角,脸色僵硬地愣住了。

  “清妹妹,不是这样的……”沐婉苍白地解释开口:“我当真没有这样想……”

  “真真假假,香兰,你信吗?”沐河清干脆把问题抛给香兰。

  香兰瞳孔皱缩,战战兢兢,眼看竟要下跪,却紧接着被朱红绫抢过话头。

  她一边用别样的眼神警示香兰,一边笑道:“哎呀……我道是什么事儿呢?婉儿是一片好心,郡主也莫要吓着香兰,香兰自幼把婉儿带大,两人自不会生出嫌隙。不过一场误会罢了,郡主大人有大量,向来大哥大嫂若是在府上,也不愿郡主为此事这般较真呀!”

  朱红绫笑着圆场,却并未发现当她亲口提及“大哥大嫂”之时,沐河清脸上的笑容冷淡得吓人。

  仿佛是藏在旭日朝阳下千年不化的万丈冰雪,削成了尖利的冰刃,下一刻便要把眼前的明媚撕裂开来。

  “不过就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行了,姐妹之间可不能有什么隔阂。我在此便替婉婉道个歉,实在唐突了郡主,下回绝不会再擅自揣测。眼下已是巳时,时候不早了,不如——”她最后一句话也不说完,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却极分明。

  沐河清逐渐冷淡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诡异,她轻勾唇角,双眼视线如火般炙热焦灼,盯着朱红绫,兴味盎然。

  “二婶,别急呀,”沐河清的声音轻柔似羽:“我与婉姐姐的事点到即止,可与您的事儿还没说呢。”

  朱红绫笑容再次僵硬,丰腴的脸庞上冷汗涔涔,脂粉顺着汗水一点点淌下,她也顾不得拿出手帕擦拭,可以看出极其不适。

  她磕巴道:“这……这……与我有何事可谈?”

  沐河清拖着下颔,双腿交叠,悠哉道:“冰蚕丝啊,二婶。冰蚕丝的事儿,可不算这么完了。”

  朱红绫一急,一张白胖的圆脸涨红了:“这、这怎么没完呢?冰蚕丝,二婶一定给你个说法……”

  “我再问一遍,”少女陡然拔高声调打断,语气也清冷异常:“也是最后一遍。冰蚕丝,当真是手下人办事不利,弄丢了、没有了?”

  站在大堂上的当家主母,明显顿了顿,却随即斩钉截铁道:“千真万确!”

  少女冷笑一声,冷然道:“二婶还真当我是个傻子,竟不知冰蚕丝此等皇家御贡之物,也能一个不小心给弄丢了?”

  朱红绫脸上的表情只在瞬间变了变,随即比之前更加坚定和委屈。

  她上前一步,大声哭诉道:“郡主,这冰蚕丝依你所言乃皇家御贡之物,我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它如何啊!在路上丢了便是丢了,的确是千真万确!郡主若是不肯信,臣妇也实在别无他法!”

  言辞之激烈,观点之鲜明,态度之强烈,情感之充沛,令人叹为观止。

  一言以蔽之,人无脸皮则无敌。

  沐河清坐在椅上,双腿交叠,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搭在膝上,看着朱红绫。少女的眼睛明灿潋滟,安静地注视她,眼神中无悲无喜,平静而清澈。

  现场陷如死一般的寂静。

  朱红绫只觉如芒在背,毛骨悚然,她鼓起勇气迎上那股犹如实质般的视线,与那双波澜无惊的眼睛对视上。

  仿佛在被审视,被量刑,被打入无边地狱。

  良久的寂静在虚弱的阳光中流逝。

  沐河清一声哂笑,笑弯了眉眼,也打破了沉寂:“罢了。”

  朱红绫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她当真以为自己算是赢了一盘。

  但是下一刻,这笑容却又在少女清冷的声音中,凝固、僵硬,直到消失——

  “三婶婶,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少女懒懒地笑了。

  朱红绫的表情一点点垮下来:“郡、郡主这是何意?”

  沐河清也不说话,懒懒地拍了拍两只手,清脆的巴掌声仿佛打在那富贵的妇人心上。

  清霜着一席淡紫色衣裙忽然自门口踱步而来。

  她双手举着一个檀木托盘,托盘上叠放着一匹冰蓝色的布料,走进了看,竟是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光华流转,轻云出岫,可谓华极美极。

  待走至玉华堂正中央,她正立在母女二人身边,镇定自如,还向二人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屈膝礼。

  而此刻,朱红绫和沐婉二人的脸色竟如同见了鬼一样,惨白吓人。

  二人对视一眼,震惊与不安排山倒海般涌来。

  那匹前几日才由朝廷派人送来、早已被沐婉私自收入囊中、藏得严严实实的皇家御贡之物——冰蚕丝,竟然、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沐河清这个丫鬟手中!

  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沐河清到底做了什么?

  少女愉悦地观察两人的表情笑着出声:“二婶和婉姐姐,可认得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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