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一红，赶紧回过头看向前方。

　　胶卷将我们的时光定格在那一秒，雪姬挽着我的手臂，正笑得一脸灿烂。而顾洛笙站在我的身后，抿着唇浅笑。江离一只手搭在顾洛笙肩上，另一只手比了一个大大的V。

　　高考最后一天的晚上，我们在一家饭馆聚餐——散伙饭，几乎全班同学都来了，各科老师们也都到齐了。

　　大家很兴奋互相敬着酒，合着影。晚点的时候，老师们离开了，气氛也渐渐冷了下来，同学中玩得好的小团体开始坐在一起谈心，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笑了。

　　那些曾经相互厌憎过的人，所有的话，在杯酒之间，相视一笑之后，于是冰释前嫌。

　　那些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相互祝福，相拥而泣，约定好，不要忘记对方，要记好对方的联系方式，多年后，一定还要是好友。

　　于是才三言两语，便又开始泣不成声。

　　那些曾经相爱过的人，有对这些年做秘密工作幸苦的感叹，有对未来爱情与婚姻的担忧，有分手的，有期待的。

　　于是，有哭也有笑。

　　那些曾经暗恋别人的人，也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有成功的，有失败的，可无论结局如何，说完了这些心里话，也算是对自己多年来的感情，有了个交代。

　　于是欢笑声，起哄声，夹在满屋萦绕着的酒香中，熏染着别样的离别情绪。

　　顾洛笙吃完了饭，还在和朋友们周旋，他们划拳喝酒，吼得兴致高涨。顾洛笙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他们玩得疯狂。

　　我拿了两瓶啤酒，与两个干净的玻璃杯，走到顾洛笙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顾洛笙，你过来一下。”

　　顾洛笙向朋友们抱歉的笑了笑，跟着我走到饭店外来。这是一个小阳台，放置了许许多多的盆栽，阳台中有一张圆形玻璃小几，与四张藤编扶椅。

　　风拂过叶片，沙沙作响。我帮顾洛笙拉开一张椅子，自顾自的走到对面坐下，将怀中的啤酒与玻璃杯摆好，示意他也坐下。

　　月光的银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漂亮的光晕。我为他斟满一杯，为自己也满上一杯。

　　“顾洛笙，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我笑眯眯的放下酒瓶。“喝一点？”

　　“……”顾洛笙不说话，莫名的望着我。

　　“顾洛笙，我知道你有你喜欢的女孩子了，可是，有些话我一直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演绎着。”

　　“……”

　　“你可以不用回答我，我只是，只是，只是想把这么多年的想法告诉你。”

　　“……”

　　“毕竟，明天之后，我们大概就是陌路人了吧。”

　　“程艾唐……”

　　“顾洛笙啊，我今天喝了点酒，从未碰过酒精的我，你就当我喝多了在发疯吧。”

　　“唉……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我笑了起来，晃荡着酒杯里的酒水。

　　“第一杯，我敬你。感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我的光，我的太阳，我此生的信仰。我干杯，你随意。”我将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完，为什么大人那么喜欢喝酒？这酒真是一点也不好喝。我又拿着啤酒瓶满上一杯，也许是酒的味道太冲，眼泪咕噜咕噜在眼眶里打转。

　　“第二杯，我敬你。愿你起风时会照顾好自己，下雨时记得别淋湿了衣裳，往后的日子里，你好好过，我慢慢走。我干杯，你随意。”我仰头再次一饮而尽。眼泪顺着眼角悄悄滚入发迹里，滚烫的擦过我的头皮。

　　“第三杯，我敬你。愿你以后身旁能有你心爱之人，陪你淌过这漫长的一生。愿你能膝下承欢，有子孙满堂。我干杯，你随意。”我从来没喝过酒，啤酒的酒味其实也不算很重的，或许是因为我喝得太急了，又或许是因为我此时的心情不太对劲儿。现在几杯啤酒猛然下肚，脑袋竟然开始有些昏昏然了。

　　我傻笑着扶了扶额头，顾洛笙抢过我手里的酒瓶，“程艾唐，你别喝了。”

　　我皱着眉头从他手里把酒瓶抢回来，“顾洛笙，你听我说完。”

　　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杯里倒映着灯光，倒映着顾洛笙的身影，我喝下肚，连同这段感情，连同眼前的这个人，化作酒，化作月光，化作此时相坐两前。

　　“第四杯，我敬你。祝你所有的快乐，都无需假装。愿你此生尽兴，赤诚善良。我干杯，你随意。”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一旦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五杯，我敬你。祝你出人头地，前程似锦，而我们，也别再联系，从今以后是风是雨是晴天，从此山山水水不相逢。我干杯，你随意。”说到最后，我泣不成声，现在的我一定狼狈极了。

　　可能我是真的醉了，抱着酒瓶大哭个不停。

　　这些是我写在日记首页的话，是我想要对顾洛笙说的心里话，是我反反复复，日日夜夜，一直细细念叨着的话。

　　顾洛笙什么都没有说，站起身便走了，我条件反射的追了出去。已经很晚了，街上几乎都没有行人。这段路也并不繁华，连路灯都很昏暗，隔了很远才会有一柱电灯。

　　“顾洛笙！”我将随身背着的小包一下子摔在地上，前面的人闻声忽然顿住。

　　“这么多年了，我就不信，你会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啊！”我大声的喊道。

　　前面的人低了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反应。我也不知道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就这样，在无人的大街，我大声冲他喊着，‘顾洛笙！我喜欢你啊！’

　　随后，我的语气逐渐弱了下来，逐渐变得有些祈求。

　　“我都打算要放弃你了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头再看我一眼。”带着声嘶力竭后的无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哭音。“能不能……不要走……”

　　顾洛笙朝着我走来，一把将我拉紧他的怀里，像铲屎官对待他心爱的猫咪，想护着最挚爱的珍宝，大大的手掌温柔的抚顺我的头发。被顺了毛的我只顾一个劲儿的，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哭，似乎从小到大，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哭得撕心裂肺过。

　　“我可以不理你的……顾洛笙，我真的……真的可以不理你的。可是……可是我没有出息啊。”

　　我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只能不停的抽咽着，在他怀里博取稀薄的氧气。

　　“顾……顾洛笙，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们……我们以后，可以再也不用联系了的。”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我听见他的叹息，“唉……真是没办法跟你着急。”他的呼吸轻轻的喷薄在我的头顶，绵软又深情。

　　“我不是要走，你喝了那么多，我去买点牛奶，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胃又该疼了。”他转过身蹲了蹲身子，将我背起。

　　他的脖颈间有醉人的香味，比刚才那个酒还要浓烈。本该快要清醒的我，却只是闻一闻，便醉得更深了。

　　就如同我对他的感情一样，本来只是想轻嗅一口他的味道的我，仅仅是贪婪了一下，便沉沦得无法自拔。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尽的，就像一开始，我也仅仅只是想靠近他而已。

　　我昏昏沉沉的趴在顾洛笙的背上，脑袋耷拉在他的肩头，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趁现在再多看他两眼。

　　以后多多联系这句话是假的，很多人一旦分开后，就再也不见。所以，趁现在，我想要将他的眉眼刻在我的心里，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