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那么一瞬间,温乔俞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当冬天的风吹起来的时候,温寂会将她冰凉的小手塞进自己宽厚的围巾里,温寂的眼睛里倒映出温乔俞小小的面颊,冬日寂寥的枝头掉落几片零碎的叶子,街头,巷尾,盏盏街灯寂寂相望,波及着温寂宽大的肩膀,照亮了温乔俞眼中流转的波涛。
温寂时常看着温乔俞发呆,看着女儿窄窄的小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容,看着温乔俞对着镜头比爱心,看着温乔俞吃到自己做的馅饼时,白净的面庞上,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温寂很喜欢做馅饼,每当他和小小的温乔俞路过街边的那家和妻子曾经时常光顾的火锅店时,温乔俞总是泪水涟涟,这时他就会给她做个妈妈曾经最喜欢做的馅饼。
温乔俞三岁的时候,母亲离开了他们,温乔俞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斥着泪水,死拽住母亲的病床,哭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说着不要离开我,可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他们。在她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温乔俞都不吃不喝,她时常问温寂:“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温寂也只是默默流着泪,紧紧地抱着温乔俞。他们度过了最难的一个冬天。
他说:“温乔俞,是你妈妈起的名字,每当爸爸叫出这个名字时,就是在回忆你的妈妈。”
但温乔俞的童年,依旧被温寂包裹的很好,她似乎永远可以依靠着自己的父亲,不必担忧今日之事,更不必心忧于明日之未来,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在传统意义上人生的航线中,从未出过差池。
温乔俞也一直觉得,老温做的馅饼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馅饼了。
温寂和温乔俞互相扶持过了十六年,在第十六年冬,温寂的眼睛浑浊地看着温乔俞,轻声询问:“乔俞,如果有一天爸爸死掉了,这张卡里存着一笔钱,好好活着,好不好?”
温乔俞再度回到了三岁的那年冬天。
在最后的那个新年,温乔俞在病床上陪着温寂,度过年三十。
温寂的黑眼珠往上翻着,脸颊因瘦弱而凹陷进去,仿佛成了两个黑洞,他急促地呼吸着,嘴唇微微抖动着,手紧紧的握住了温乔俞的手,和她一起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很久未扬起笑容的温乔俞此刻终于笑了起来,这算不算和老温又熬过了一年呢?她拍了拍老温,呼唤着他的名字,但却发现怎么都拍不醒时,停息了她的声音,一种深深的绝望。侵入了他的脑海。脸上的每一个特征都说明他。沉浸在无边的绝望中,从低垂着的额头,微微发热的脸颊和干涸的眼泪中无声地宣告着。
从此以后她只有自己了。
她突然笑了,笑得轻快,令人荡漾,但突然一转,全身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让人只能从脸上看到黑暗和恐怖。
温乔俞一度质疑过自己的命运,街边的老鼠,浅薄的夏日,短暂的青春,三个毫无关系的事物如何联系到一起,发生于她身上的事为何总是如此奇妙,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学会离别吗?
她不想懂。
空荡荡的房间,小熊还被安置于飘窗上好好的盖着被子,新鲜的百合依旧插在花瓶里,木栈板上贴着许许多多他们的合照,木质小鸟还在床头一晃一晃,整个房间被温寂布置成温乔俞最喜欢的暖黄色色调,所有的一切,都还像他在时那样。
好像什么都没变。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温乔俞一觉睡到了下午,暖黄色的房间被夜色吞噬,她打开了冰箱,里面贴满了温寂写的便利贴,一冰箱的馅饼和饭菜,温乔俞多想装作温寂还没有离开,她的眼眶又热了起来,望向窗外的暮色,她似乎永远不能接受,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苟活的事实,她瘫坐在沙发上。
她的泪水,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奔涌而出,流过脸颊,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滴都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哀伤。似乎今后就要被孤独吞没,又或者是寂寞和悲伤将小小的灵魂侵蚀,留下的一具空壳独活于世。
她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
“没有你眼睑光芒的指引,我在夜里迷了路。”
手机突然响起,是新学期的缴费提醒,温乔俞突然想起似乎马上就要开学了,温寂一直叮嘱强调的高三马上到来。
第二天她去将曾缠着温寂烫的一头大波浪剪成了自己曾最不喜欢的假小子模样。
温寂,我会,好好生活的。
哪怕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