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间,忽听的一阵胡琴声远远传来,琴声幽怨,如泣如诉,如丝挂缕,欲断还连。云苍松猛地做起,原本因为赌输而颓废的精神忽然变得凝重。上官清影第一次看他如此,知这胡琴声来者不善。
云苍松道:“英相锡,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躲躲藏藏。”那琴声不绝,却无人说话。
上官清影听那琴声满含悲苦,如含冤难雪,积重难返。心下跟着一沉,想起最近发生之事,屡屡受挫,事事艰难,本以为已经接近真相,却发现连事实的影子都没有抓到不由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时琴声忽然变得断续,似是泉水湍湍,忽遇磐石,辗转凝噎,听之只觉如鲠在喉。想起前些日子的皇城风云,做梦时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着不慎,死于非命。更觉人生艰难,雄关如铁,漫道难通。
正在他长吁短叹之时,琴声已经变得十分低沉,几不可闻。只有偶尔几个音节忽然清亮,却扣人心弦,让人难以自持,只想嚎啕大哭。甚至有生无可恋之感。他一旦有了这个想法,瞬间觉得人生悲苦,难以自持,不如趁早离去,彻底解脱。
这么想着,便想抬手一掌将自己击毙,却觉手臂一阵剧痛,登时清醒。想起刚刚的情形,冷汗直流,暗想:“好霸道的武功!”随即想到:“除了管牙期,还有英相锡可通过音乐扰乱人的内息,进入混乱。他们自己打死苗翼,又让我来查案,这是怎么回事?”随即明白了,苗翼的死活根本不重要,《大业诗集》才是重中之重。
想清楚这点,抬头看一眼云苍松,却见他双目圆睁,双拳紧握,浑身上下肌肉紧绷,本来他就十分瘦小,这样一来,更像一头随时待发的野兽。
忽的,马车猛地一个颠簸,竟然侧翻过去。原来云苍松凝神对敌,上官清影双臂骨折,均未驾驶马车,马儿沿路奔走,未察觉路上突出的巨石,正被马车磕到。
上官清影不及细想,伸腿抬起李芊儿,看旁边一处又厚厚积雪,从腰际将她踢过去。又飞的窜出,后发先至,用脚腕将她接住,缓缓落地。
李芊儿被马车翻到时撞到了脑袋,登时醒过来,却发觉自己在半空中,吓得又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被托着缓缓放下,一阵寒意席卷全身,这才一哆嗦,睁开眼睛。发现正躺在雪地里,萧寒衣站在一边。无助的她似乎看到了希望,挣扎着爬起来紧紧地抱着她。
上官清影被触动了伤处,疼的直冒冷汗。看她满身狼藉,满面惊恐,心中不忍,只好任由她抱着。
李芊儿抱着他,才感到久违的安宁。抬头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这才发觉自己触碰了他的伤处,急忙松手道:“上官公子……对……对不起……我……我……”她还想解释一番,却在刹那间羞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官清影脑中有无数的事情,未察觉李芊儿的小心思,看她无恙,抬眼望去。不远处找到了秦黑冰的身影。低声安慰李芊儿道:“跟我来。”飞身跃到秦黑冰身前,却见秦黑冰满头是血,已经气绝,只觉气血上涌。
原来马车侧翻,秦黑冰从中飞出,直冲上前,竟然一头撞在一株松树上,那松树正有一条断枝伸出,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袋。一代武学大师,竟然就此殒命!
上官清影道:“李姑娘,你搜一下他的身子,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之物。”李芊儿怯生生指着秦黑冰的道:“搜他吗?”上官清影点点头道:“嗯。”
李芊儿瘪瘪嘴,咽口吐沫,却不伸手。上官清影见状,已知其心意,道:“你别过脸去。”
李芊儿把脸转过去,上官清影忍着双臂的剧痛,扒开秦黑冰的衣服摸来摸去。摸了一会儿,找到了几把钥匙和几辆碎银子,一股脑全收了。
上官清影抬头看,云苍松正在远处凝神对敌,双方虽然面都没有见,均知这是一场最为凶险一战。刚刚他又是救人,又是找东西,耳边的琴声直接无视。如今看二人对决,那股幽怨的琴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回头看李芊儿,只见她满面愁苦,泪流不止,显是受了琴声的影响。
上官清影道:“走!”那匹马正在一边拱开雪寻找地上的干草。上官清影挣扎着把马车套摘下,李芊儿也上来帮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从马身上抬下。
二人各自翻身上马,便要离开。忽然一个人影窜出道:“你们要去哪里?”上官清影看他身形猥琐,正是刘光,心想:“这石头莫不是这刘光所为?他是云苍松的人,为何要在这里设下陷阱?”他不及细想,驱马从他头顶飞过。
那马凌空跃起,身形矫健,不想刚到途中,就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上官清影急忙翻身下马,才未被甩出。回头看那马,却见马头下方,鲜血激射而出,跟着一枚金黄之物伴随着血缓缓滑出。定睛一看,竟然是李芊儿的那根簪子!
原来刚刚刘光这一下竟然刺穿了马的心脏!马的心脏在两条前腿之间,平时极难打到。而且皮糙肉厚,表面还有不少毛,寻常之人纵使拿刀,也只能砍伤皮毛,无法深入内脏。但刚刚马高高跃起,正好将心脏暴露于刘光面前,那簪子的尖头又是锋利无比。种种的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直接刺破了心脏!
上官清影轻点一步,将簪子点起,含入口中,冰冷的雪和腥味的血,跟着吞入腹中。飞身而起,李芊儿察觉到异常,正要回头看时,他已经来到她的马上。
二人一马原路返回,奔行许久。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似乎又要下雪。在附近找了间农舍,二人翻身下马,上官清影把簪子还给李芊儿。李芊儿脸已经被冻得通红,看他帮自己找回簪子,瞬间又烧得通红。
上官清影敲开门,却是一个农妇,农妇见是陌生人,一言不发,便要关门。上官清影抢先占住半个身子。
农妇看二人进入,尤其是上官清影,身上还带着血迹,吃了一惊。上官清影道:“大娘,我们兄妹本想去太原投奔亲戚,看天要下雪,急着赶路,结果从马失前蹄,我摔断了胳膊。求大娘让我们歇一夜。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那农妇看他双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先信了八成,再看李芊儿也是满身风尘,脸上挂满了泪痕,便不怀疑,让他二人进来,道:“正好我儿子今天去市集了,看这天气今晚也回不来,你们就在他的屋住一晚吧。”
上官清影连连道谢,摸出一两银子,让李芊儿递给农妇。农妇得了好处,自无他言。上官清影趁农妇不备,点起地上一片碎石子。石头飞出打在马臀上,马吃痛狂奔而去。
农妇去了疑心,反变得十分热心,给二人准备了刚烧好的热水。二人洗掉身上的尘埃血迹。农妇又送上晚餐,乃是河东常见的粟米粥。李芊儿一天颠簸,也十分饥饿,很快吃完了一碗。看上官清影一动不动,这才恍然,一口一口喂上官清影吃了。不过这些事情她何曾做过,一口多,一口少,有时心不在焉,还味到了嘴边上。
用过晚餐。李芊儿道:“上官公子,下一步我们去哪里?”她本来是要返回广元的,因为苗翼才来到太原。如今苗翼已死,东方小铁等人生死不明,早已心乱如麻,毫无头绪。上官清影道:“明天去冰雪门。查找苗兄父亲死亡的真相。”李芊儿低声“嗯”的应了一声。
上官清影心中许多事情,反复思量,沉默不语。
李芊儿心中有许多话,看上官清影凝神不言,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渐渐的,困倦上了她的心,很快就在倒在床上睡着了。上官清影也想的累了,在桌边坐着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