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岸边,已经是晚间时分。三人本想去渔家取马,想他们可能已经安睡,便在附近找个僻静之所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声音:“桥泉、古熹,你们出来!”听声音是“四大闲人”中的肖瑰,早已没有当日的从容与欢脱,声音低沉冷漠,如同厉鬼一般。
她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喊道:“什么人!”接着就是一声惨叫。肖瑰继续道:“我不想伤及无辜,识相的就快点出来。”
影玉二人登时醒来,让如意躲在丛林中,顺着声音而去。没多久,就看到一处大宅院。
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几个人从院内走出。二人悄悄摸去,来到正门前,正好有一株大柳树,轻身而起,躲在中间的树杈上。
如今正值五月中旬,杨柳已经重新变绿,柳絮四处纷飞,如同大雪落地。
放眼望去,却见这个大宅子在这片柳林中,背后便是悬崖峭壁,下面是汹涌的大海,半夜时分,海潮蓬勃,惊涛拍岸。
肖瑰一身寒衣,披头散发,双手持剑,站在门前。月色正浓,洁白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更显苍白,柳絮绕着她周身飞舞,如同地狱来的女鬼。
大门被缓缓打开,一行人走出来。一眼看去,为首之人看着五六十岁年级,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方枭紧随其后,桥泉和古熹站在方枭身后,没看到杜垣的身影。
那人拱手道:“敢问姑娘是何人?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肖瑰不还礼,冷冷地说道:“我是‘神鬼’肖瑰,来找‘水火双煞’报仇的。”那人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肖姑娘,失敬失敬!”
肖瑰不理会那人道:“我只找‘水火双煞’,你们一起上,还是把人交出来?”那人道:“关于诸位的恩怨,在下也略知一二。但他们既是我的客人,在下绝不会把他们交给你的。肖姑娘请回吧”
肖瑰道:“既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再找他们报仇。”现在她不是“神鬼”,而是想勾人性命的恶鬼。
那人看她言辞决绝,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得不应战了。”说着,便要上前。方枭出手阻拦道:“林兄,这是在下之事,在下自行处理。”然后转向肖瑰道:“肖姑娘。仁德山庄之事,你们虽然折损了陈乖。我方也死了房大哥和穆二哥。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揭过这个梁子吧。”
肖瑰道:“房金铃是挨了詹余一锤,穆若柳是被秋如兰用铜环砸死的。你若想报仇,找你的外甥女去。”秋如兰的母亲和何兰是亲姐妹,所以她是何兰的外甥女。肖瑰如此说,自是讽刺方枭的风流韵事。
李清影眉头一皱:“这种隐秘之事秋如兰都会告诉姚瑶?”看公孙玉正看着自己,表情也是自己所想之意。
方枭一日之内损失了一位江湖上人人羡慕的妻子,两个忠正耿直的好兄弟,还有一座大宅子,多年的豪气被瞬间磨灭,整个人颓废了许多。今日肖瑰再次说起此事,忍不住叹口气道:“是啊,都是我造的孽。”
肖瑰道:“你的性命自有我老大收,我现在只要‘水火双煞’的命。”古熹再也忍不住了,他虽然脾气暴躁,对于方枭素来服气。只要方枭在,绝不会冲动出手。如今肖瑰上门挑衅,本来就一肚子火。她又提起自己素来敬服的大哥房金铃,更是火上浇油。现在公然羞辱方枭,只觉的怒火中烧,大喝一声道:“你个疯女人,看老子为房大哥报仇!”说着,纵跃而起,刹那间来到肖瑰面前,熟铜棍对着肖瑰当头砸下!
他本来面容丑恶,大怒之下,更是张牙舞爪,深夜中显得十分恐怖。肖瑰冷笑一声,道:“你主动来送死,这最好不过了!”双剑在身前舞个十字,竟然硬接了这招。古熹熟铜棍本来就沉,居高临下更增了十分的力气。
剑棍相交,迸出一片火光。这一棍势大力沉,打的肖瑰身子一矮,在她额头一寸处,方才力竭。古熹盛怒之下,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三分力气,强行押下。肖瑰嘴角泛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身子向后腾空飞起,面前双剑交换,竟从棍底来到了棍上,一招“拨云见日”向古熹脖颈斩到。
古熹盛怒之下,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棍之下,后继无力,只能闭目等死。
却在此时,桥泉手中长杆从古熹身后点到,直戳肖瑰左目,竹竿左右晃动,看得肖瑰眼花缭乱。肖瑰说道:“来的正好!”她小嘴一张,桥泉吓了一跳,原来她满口是血,刚刚她强接古熹这一棍,受了内伤。鲜血沿着嘴角汩汩流出。
雪白的寒衣、苍白的脸颊,鲜红的鲜血,诡异的笑容,如同来自地狱的吸血鬼。
肖瑰后撤一步,左足点地,右足飞起踢向刚要落地的熟铜棍一头。熟铜棍登时弹起,砸向桥泉额头。桥泉刚刚为了救古熹,这一招使尽全力,只好拿竹竿来挡。铜重竹轻,竹竿被当场砸断。
当年诸葛武侯南征孟获时遇到藤甲兵,藤甲坚韧又轻盈,这竹竿乃取自藤甲的做法。寻常的刀剑都未必斩得断,今日竟然被熟铜棍从中击破。
熟铜棍被竹竿一挡,卸掉了大部分的力气,但熟铜棍本来就重,还是打在了桥泉额头,桥泉只觉头昏脑涨,摔了出去。
古熹这才摔倒在地。
肖瑰不停,上前一步将古熹踩在脚下,双剑齐挥,便要将古熹脑袋斩下。古熹被肖瑰踩在脚下,又羞又怒,偏偏动弹不得,恨不得她快点把自己杀了。
方枭终于忍不住,一个疾步向前,向肖瑰胸口拍来。这一招旨在救人,是攻敌所必救,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
肖瑰武功极高,当日面对四大护法的围攻尚且游刃有余,方枭就算全力应战,也要几十招之后才可能将她打败。不想她对方枭此招竟不闪不避,反向前冲,一脚踏上古熹的喉咙,双剑脱手,飞向桥泉的双目。
只听得“啵”的一声,肖瑰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打飞三丈,一口鲜血如利箭般喷出。沾满了身上的孝服。
双剑也飞向桥泉,桥泉手中还有半截竹竿,急忙挥动阻挡。肖瑰出手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桥泉虽然挡住了双剑,但剑势不停,擦着双耳钉在背后的地面上。一对耳朵被直接斩落。
方枭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回头看古熹,却见他脖颈已经被踩扁,却是刚刚肖瑰将他直接踩死了。
方枭虎目含泪,抱起古熹大叫道:“古兄弟!”桥泉顾不得双耳剧痛,也爬过来,喊道:“古大哥!”
肖瑰倒在地上,一口气上不来,连着吐了几口鲜血。她双目通红,满口鲜血,喃喃地说道:“四弟,原谅我。三姐尽力了,没法帮你报仇了!”
桥泉素来沉静如水,但他自由和古熹一起,闯下了‘水火双煞’的名头,后来归顺了仁德山庄,关系也是最好。这时古熹丧命,桥泉牙齿都快要咬出血来。拿起断成两截的竹竿向肖瑰点到。
肖瑰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刚刚方枭这一掌着实厉害,只觉全身力气涣散,随时可能没命。看着越来越近的竹竿,嘴角竟泛出一丝笑容,喃喃地道:“傻瓜,你怎么不早说呢?”闭目待死。
这时,只见一个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飞速坠落,砸向桥泉。桥泉感觉强烈的劲风向自己袭来,急忙后撤,方枭也箭步上来,一把抓住桥泉向后拉,只听的“咚”的一声,巨石落在桥泉面前。
众人定睛一看,前面不是石头,而是一个石头一样的人——“狂魔”方模。接着,两个人如同幽灵般从背后的森林缓缓走出,一个人穿着通体紫色绸缎衫子,一个穿着洁白无垠的白色衫子。
紫衫女郎道:“方枭,你我一战还没有分出胜负呢。”正是“仙妖”姚瑶。白衫女郎道:“你我的恩怨已经了了,但大姐的命令我要听。”正是平楠。
姓林的长叹一口气,他为人低调,做事也不张扬,但对方已经在自己门口杀人,他涵养再好,也不能沉默了,说道:“诸位来我门前,还杀了我的贵客。今日还想全身而退吗?”
姚瑶走到肖瑰面前,看到平日古灵精怪的肖瑰变成现在的样子,心痛不已。肖瑰凄然一笑道:“大姐,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忍了。”姚瑶眼中含泪,却微笑道:“傻丫头,在旁边好好待着,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说着将她抱到一边,靠在一株柳树上休息。然后走到身前,方模和平楠退到她身后。
姚瑶道:“林掌门,我们只找仁德山庄的人,既然你执意插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林立冷笑一声道:“很好!很好!”姚瑶道:“既然不死不休,那就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了,我们就三个人,你们一起上吧。”林立道:“你的激将法很管用,你们三个,我们也三个,白石,你来。”一个俊雅的道士从人群中走出道:“是,舵主。”
李清影吃了一惊,此人竟然是在梁王武三思府上见过的那个道士!
桥泉忙道:“林掌门!我要为古大哥报仇!”林立叫了白石道人,这三人自然是林立、方枭和白石道人了。桥泉和古熹情如兄弟,岂能袖手旁边,忙出口争取。
姚瑶道:“你的武功差劲的很。说实话,如果不是四弟的事,我是不屑和你动手的。”桥泉大怒,骂道:“妖女住嘴!我要杀了你为古大哥报仇!”姚瑶道:“我本来就是妖女,你刚刚知道吗?呆子!”她外号“仙妖”,又是个女人,确实是妖女。
桥泉本来是五大护法中最为冷静的一个,此时的他却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大喝一声,便向姚瑶冲来。
这时,一个白影闪过,手中的剑挡住了刚刚起身的桥泉。桥泉大喝道:“谁也不要阻拦我!谁阻拦我我就……”喊到这里,忽然停下来,喃喃地说道:“夫人?”
来人正是沈浓,她也穿着一身白色的衫子,和平楠无异,只是头发披散着,似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不再是为人妻子的模样。
李清影吃了一惊,那日他眼睁睁看着沈浓倒在面前没了呼吸,今日她竟然又活了过来。这是他少有的没有在别人死后翻找尸体,果然发生了意外。
沈浓面沉如水,说道:“白石,你退下吧,最后一个我来。”白石道人躬身道:“是,嫂子。”林立和方枭称兄道弟,所以他叫沈浓为“嫂子”。
林立和方枭同时道:“方夫人/夫人?”沈浓没有因为看到丈夫而兴奋,反而道:“方枭,此战结束后,无论生死,给我写封休书。”
林立和方枭都吃了一惊。当年二人结合时,是江湖上无数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后来方枭性子大变,四处沾花惹草时,沈浓都默默忍耐,没有提休妻之事。如今方枭回心转意,反而要求他休了自己。
方枭问道:“夫人,这是为何?”沈浓冷冷地道:“不必再说了,我这一战是为了我自己。本来以为你会死在秋如兰和姚瑶的手下,我做仁德山庄的庄主,没想到这几头蠢猪竟然放了你,还把山庄给烧了,让我无家可归!”
事后方枭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一日夫妻百日恩,素来不信。现在沈浓自己说出来,更觉心灰意冷。
姚瑶冷笑一声道:“你们说完了吗?再这样婆婆妈妈的话,就别怪我们偷袭了。”沈浓道:“妖魔鬼怪,你们公然上门挑衅,准备受死吧!”说着,手中长剑出鞘,向平楠刺来。平楠见她出招极快,顷刻间发出数道剑光。正是蓬莱剑法中的“东临碣石”。
平楠见状,道:“来的正好!”身子如同离弦之箭,倏地弹出,迎着沈浓的剑光,对着沈浓面门连出十余剑,剑剑都在沈浓面旁招呼。沈浓长剑闪动,将十几剑全部挡在身前。平楠素有洁癖,剑法似乎也有洁癖,没有任何一招虚晃,每一剑都直刺要害。
沈浓本来以蓬莱剑法应付,三十招过后,看对方招式凶猛,每一招都攻其要害。剑招一变,用她的成名剑法“玉女快剑”。也是招招迅速,如行云流水一般,电光火石间又交手三十余招,让人叹为观止。
姚瑶看平楠接过了沈浓,右手画了个圈子,手中忽然多了一条赤红的绸带,纤腰轻扭,右手绸带如同银蛇一般,向方枭面门袭来。
方枭强行凝神。冷哼一声,知道今日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也不再客气。双掌合十然后交叉前推,反向姚瑶面门袭来。带长臂短,方枭一掌拍出,身子也跟着一矮,急向前窜,跟着又是同样的一掌向姚瑶小腹袭来。双掌虽有先后,但后掌后发先至。
姚瑶右手绸带猛地收回,从身体穿过,从腰际窜出。方枭这一掌力打在绸带之上。姚瑶跟着后撤,手中的绸带却如同活的一般,在身前绕了一个大圈子,左手回拉绸带尾端,另一端却向方枭卷来。
那边方模和林立也动上了手,林立手持三尺长剑,如同灵狐一般,变化多端,诡谲非凡。方模则是一柄五尺长一尺宽的阔剑,他力大无穷,单手持剑,每一剑刺出都似有千斤之力。林立上来一招手,差点儿着了道。好在他内功深湛,才勉强没有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