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渡口,如意问道:“小姐,你怎么会和这个魔头成为好朋友?”公孙玉道:“我第一次和她见面,便有一较高下之心。”如意道:“难怪这些日子,公子每次都站在你身后。这是为什么呢?”公孙玉道:“我和她很像,认准的一个事情就会不顾一切的做。看着她我似乎看到了我自己。”如意道:“怎么会呢?她那么坏,你那么好。”
公孙玉笑而不语。
这是杜垣等三人也来到岸边,杜垣单膝跪地道:“多谢晋国公救命之恩。”方和和余丝露也拜倒在地,道:“多谢晋国公救命之恩。”
李清影将他们扶起,道:“杜五爷,你们接下来去哪里?”杜垣尚未答话,方和冲上来道:“晋国公,我的生母到底是不是何兰?”李清影看他言辞殷切,是从未有过之事,还是摇摇头道:“我只能说有可能。到底是不是,只能去问令尊大人。”
方和神色一暗,回头看一眼余丝露道:“等我问清楚身世,再说我们的事情吧。”余丝露上前拉着他的手道:“方大哥,你不必如此纠结,就算你是何兰的孩子,那又如何呢?你是你,她是她。”方和道:“如果我是她的孩子,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了。”余丝露道:“不会的,爹爹是秋如兰杀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和苦笑一声道:“我们先去找爹爹吧。”余丝露甜甜一笑道:“好的,方大哥。无论你的母亲是谁,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杜垣拱拱手,带着二人离开。
公孙玉看三人离去,道:“秋如兰在找到方枭之前,是不会为难方和的。”李清影点点头,道:“应该吧。”
三人转而向南,前往泰山。于途之中,李清影每每想起余轩临死时的那几句话:“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便觉内息不自觉的跟着流转,尤其是“变而有气,气而有形,形变而有生。”这三句话,更是心血澎湃,气息翻涌。
泰山又名岱山、岱宗,有“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之称。为历朝历代帝王告祭的神山,自古便有“泰山安,四海皆安”的说法。自秦始皇开始,历朝历代皆有皇帝来泰山封禅,本朝高宗也于麟德二年封禅泰山。
非只一日,三人来到泰山脚下,攀附而上,来到无极庙,更向西北而行至天胜寨。天胜寨乃西汉末年赤眉军屯兵之所,四面环山,形势险要。
三人沿小径向山寨中行去。
山径只有一条,倒不会行错。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平旷之地,再走近数十丈,竟然发现有座石屋。
李清影大奇,暗想:“这深山之中莫非住着什么前辈高人?”高声说道:“敢问屋内有人吗?”这时,石屋门缓缓打开,出来三位深色青衣男子。
三人躬身行礼,右首一人道:“贵客远来,未克相迎,实感歉仄。”李清影看这三人打扮文质彬彬,说话也是平仄掷地,又看这地方深奇,想询问郑凤炽之事,又怕过于唐突,问道:“敢问诸位为何会在此居住?”
那人说道:“山野之人,隐居于此,已历数代。”李清影本欲多说几句,却见那人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应付差事,便说道:“我三人误入此处,打扰清修,这边离开,还请原谅。”说着微微拱手,转而向北。
三人亦不理会,关门回屋。
李清影行出里许,忽见迎面绿油油的好大一片松林。已近盛夏,虽在高山之中,亦是枝繁叶茂。三人在松林中穿过,闻到一阵阵淡淡花香,登觉烦俗尽消。
穿过松林,一阵清香涌至,眼前无边无际的全是荷花。若是在江南之地,见到这般风景,自不意外,在北方高山之上能遇到这等情形,着实让人惊讶。原来地下是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种满了荷花。
水塘中每隔四五尺便是一个木椿,三人依次越过木椿,来到一片青石板路前。却见一女子端坐于塘前,望着水中荷花发呆。只见她四十多岁年级,乌黑的头发披散着,秀眉杏眼,挺鼻薄唇,身着粉白相间的衫子,衫子角已浸入池中,亦不自觉。
公孙玉上前道:“这位姐姐,敢问这里是何处?”女子头也不回地道:“泰山。”公孙玉道:“敢问玉皇洞该如何走?”过了许久,女子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荷花。
三人无奈,只好起身,压着青石板路走到尽处,却是一座极大石屋,只见两名青衫男子站在门前,一个男子躬身行礼道:“敢问尊客从何处来?来到敝处有何贵干?”
李清影看他和先前那人一样,言语客气,神态倨傲,说道:“在下寻找玉皇洞拜见郑凤炽先生,敢请指路。”那男子道:“郑先生不在山中。”李清影道:“在下有淳衍大师亲笔书信在此,求见郑先生。”那男子道:“郑先生不在山中。”
李清影听他两句话言语、语气、表情竟然一模一样,微微吃惊,道:“敢问玉皇洞如何走?”那男子道:“郑先生不在山中。”李清影无奈,只好拱拱手,准备离开。
忽听到一声道:“非也!则天皇帝正式称帝,且该国号为周,迁都洛阳,重置官品,无一不是开创新朝之举。当今皇上又复李唐,如光武复汉,重继大统,亦是改朝换代。然两次改朝换代,并未大规模征战,此乃前所未有之壮举。若自此之后,历朝历代皆能如此,甚至成为新的改朝换代的方式,天下百姓必会安居乐业。”
李清影大吃一惊,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论,若为人所知,必是诛三族之大罪。
另一人又说道:“樊兄大谬!当今天子乃则天皇上之子,乃是太子登基。则天皇上虽改国号为周,然从中央三省六部到地方之道州治理,皆为大唐旧制。虽有稍加改变,却未动其根本,其规模远不如商君变法秦国。此乃大唐之传承,只因则天皇上一人之超能,方可为之。莫说空前,纵不绝后,也为历朝历代极为罕见之事。百姓若想安居,还需当朝天子精明。否则改朝换代,战乱纷飞决不可免。”
先前那人道:“韩兄谬矣!则天皇帝登基,除了她是女人,与历朝更迭并无不同,亦是除掉反对之人,拉拢支持之人,待机会成熟,一举夺位。不同者乃是她登位之时,趁机铲除不适合朝堂之人,不仅使得朝廷平稳过渡,还使得百姓少受遭殃。后世之人必能总结其经验,形成更有效之方法,使改朝换代对百姓影响更小,甚至是毫无影响,这样朝廷虽然换了,但百姓仍可安居乐业,才是长治久安之法。”
另一人又道:“此事可过度顺利,皆因则天皇上乃当今皇上之母,高宗皇上之妻。不然必会天下大乱。正可说明百姓心中大周亦是大唐,大唐亦是大周!高宗皇上,则天皇上乃至当今皇上都是贤能圣明之人,百姓方可安定。”
李清影听他们辩论几句,觉得甚为无趣,摇摇头,拉着公孙玉离开。
三人沿着石阶返回,走到另一边的石阶,沿着石阶走向山谷之外。却见眼前云海灿烂,夕阳之下,金的、红的、黄的,五彩斑斓。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忍不住长吸一口气。
快步上前,却见一老翁端坐于前,面对眼前的云海,正挥毫泼墨,勾勒丹青,虽只有黑白两色,但妙笔之下,崇山云海,相映成辉。
三人到来,老翁置若罔闻。也不再询问,
三人看了一会儿,转而向西。
太阳将要落山,三人越走越快,忽然公孙玉指着远处说道:“清影,看那边。”李清影顺着公孙玉的素手看去,只见沿着路直走尽头,双峰突兀而起,险峻异常。二人刚刚离得远,还不觉如何,如今上了一个小坡,两座山峰如同双刀直插而下,直入眼帘。
李清影停下脚步,说道:“那里看似是绝路,这路却新的很。”公孙玉点点头,说道:“不过看这路,似乎去的人不多。”李清影明白公孙玉说的是什么意思。二人相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并肩向双峰走去。
走了没多久,便来到山脚下。这山峰越是走近,越是神奇,如同平底而起,却又隐藏在群山之中,显得不那么突兀。
公孙玉忽然指着不远处说道:“清影!看那边!”李清影顺着公孙玉的纤指看去,只见一个瘦长的山洞印入眼帘,汩汩清水从中流出。看山东大小,正好一人可以挤入,当先挤了进去,点燃了火折子。
公孙玉和如意也跟着进入。三人沿着狭窄的小径慢慢上前走,刚开始路径极为狭窄,只能勉强挤过,好在路虽难走,但并无岔路。又走了约十余丈,逐渐宽敞起来,李清影忽然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又走了十余丈,只见一个巨大的泉眼从地面涌出,清澈的泉水形成一片水潭,洞口的水流便是从此处流出,只是二人进来之处偏高,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从此处流出,另一侧则形成一大片小溪,沿着山洞深处流去。高山之上竟然有泉水,李清影不得不感慨大自然之伟岸。
沿着溪水向前走,又走了约里许路程,转过一个弯,眼前恍然一亮,竟然是一整片的阳光普照之地,夕阳照耀之下,五彩缤纷的花朵、千形万状的绿叶、叮咚的泉水、起伏的鸟鸣交映成趣。三人一扫在山洞中蜿蜒探索的疲累,精神为之一振。
李清影道:“天色已晚,今晚不如我们就在此休息一晚。”公孙玉点点头,刚刚还不觉如何,这时一阵疲惫之感涌上心头。
却在此时,忽然有一个苍老的的声音说道:“何人来此?”李清影吃了一惊,忙将公孙玉挡在身后。李清影说道:“在下李清影,误入此洞,打扰前辈,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声音道:“李清影?”忽的眼前人影一晃,一人立在二人面前。李清影看此人身上破破烂烂地裹着一层粗布麻衣,脚上一双草鞋,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李清影抬头一看,却见他形容萧索,头上光秃秃的,已经没几根白发,眉毛也快掉干净了,只在靠近眉中间处稀稀拉拉的留着几根,眼睛快要睁不开的样子,满面皱纹。一张口却是满口白牙,如青壮年一般。
李清影道:“在下来寻郑凤炽郑先生,无意闯入此处。”那人道:“你找郑凤炽?他不会见你的。”李清影道:“在下有少林寺淳衍大师的亲笔书信。郑先生看到书信,应该会见在下。”那人道:“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说着那人蹂身而上,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向李清影攻来。
李清影抱着公孙玉侧身一闪,大声道:“前辈为何不明就里,猝然出手?”没想到那人上的快,退的更快,倏地退了回去,微微笑道:“你刚刚的身法像是少林寺的‘一苇渡江’,又像是杨金勾的‘闪转腾挪’,还有一点蓬莱派‘云海翻腾’的意思,不过都不是。”
李清影道:“前辈眼光如炬,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这是他第二次询问,不过今天遇到之人,都没有给他答案,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那人道:“你应该听说过我。不过世人以为我死了二十多年了。”李清影想了片刻,还是没有想出他是谁。此人缓缓地道:“我是孙思邈。”
影玉二人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你是‘药王’!”孙思邈点点头道:“没错,是我。”公孙玉道:“那你……你有两百岁了吧。”孙思邈笑笑道:“没有,也就一百多岁,具体多少,我也忘了。毕竟山中无岁月。”
二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