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后,梅子酒馆的灯笼却没有点亮,今夜这条街也出奇的安静。众人围坐在后院里,桌上搁了几碟小菜却没人动筷,大家看起来都心事重重。
兰君儿端着一碗杂果藕粉上了桌,见大家都愁眉不展,赶紧说了两句好听的话来宽慰他们。
“往好的方面想,咱们也算逼他们不得不交出了人呀。”
骆观用筷子夹着盘里的花生米,却夹一颗掉一颗。“可惜那个阿寿把所有罪一顶,大老爷也只能宣布结案了。”
程苏竹杵着下巴,双眼空洞的盯着桌子。“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次次都能抢先一步。上次他们提前灭口了袁老六,这回又先一步押人出来顶罪。”
“这说明,我们早已被人盯上了。”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江平枫,后者严肃的点了点头。“可能不光是监视苏竹、骆观我们三人,连苏寐姑娘和兰姑娘的行动也被人暗中监视了。今后还是多加小心。”
听到有被人监视的可能,兰君儿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程苏寐反而拿起筷子,大大方方的开始吃饭。
“管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这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不怕和他们慢慢斗下去。”
江平枫笑了笑。“说的对,大家不必忧心忡忡,先吃饭。”
在古怪的气氛中吃完饭后,趁着骆观和程苏竹帮兰君儿收拾碗筷的空当,江平枫就把程苏寐叫到了一旁。
“苏寐姑娘,上次那位包打听通常要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你说张不移?你找他有事?”
“我想请他打听一些事体。”
程苏寐颇有深意的笑了笑,猜他心中应该自有自己的主张。“你到镇南老榆树下的算卦摊那里,就说找张不移。那个盲老头是张不移的舅公。”
“知道了,多谢苏寐姑娘。”
她娇嗔的瞟了他一眼。“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
今天忙完堂前的事宜,程苏寐就在后院树下阴凉地方支起一张桌子,翻出账台下的笔墨纸砚。专心致志的俯身在纸上写着什么,写了一张不满意又揉成一团扔在一旁,没过多久脚边就堆起了一小堆的雪花团子。
“苏寐姑娘在写字吗?”
程苏寐抬起头看,看见江平枫着一身雪色浅蓝云纹的常服走过来,衬着那晴空万里,清爽得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是呀,快到桂花开的季节了。我算着酿一些桂花酒,正想写几张酒签子。”
“你见到张不移了吗?”
“见到了。”
江平枫随意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条,和堂前酒架上贴着的那些酒签子字迹一模一样,一笔一划看上去隐约不大流畅。
程苏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他手中夺过纸条。
“我没念过两年书,写的字太难看了。”
“没事,我教你。”
他走到程苏寐身后,手把手的教她正确的握笔,毫尖沾少许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小心仔细的落下。
程苏寐咬了咬嘴唇,突然无心去看他在教自己写什么字。只是心跳得飞快,她感受到他的身体刻意隔了她一点距离,保持着礼节的距离。
可就算如此,每一次运笔时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轻轻落在她后耳的温热感,惹得她心猿意马。
江平枫在她身后轻轻笑了笑。“专心点。”
“我,我专心的呀。”
在他的“指导”下,数张酒签子很快便写好了,字迹潇洒工整、且刚中带柔。
程苏寐回过头,恰恰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原来就这么亮吗?
“……你该不会,经常这么教姑娘写字吧?”
她的眼波流转,又带着绵绵的笑意。江平枫想从中抽离,又不慎把眼睛落在她樱粉色微微翘起的嘴角处。
原来嘴角含蜜,是个视觉上的感官词。
“怎么会。”
二人手中的笔不知不觉的掉落在桌上,可俩人都像定住了似的,谁也没有察觉。
“苏寐姑娘,我……”
“姐,你在后院吗?”
程苏竹的声音,突然惊到二人。他们连忙互相弹得老远,一个掩面咳嗽,一个假意在桌前收拾东西,气氛突然无比尴尬。
程苏竹撩开帘子,看见他们二人都在后院里,觉得有些奇怪。
“捕头今日不是有事外出么?”
“嗯……事情已经办好,刚回来。”
江平枫在原地打转了一会儿。“呃,我,这天气太热了,我先进屋换身衣裳。”
程苏竹一脸困惑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日天气是很晴朗没错,不过并不觉得热啊。
“姐,你在写什么呢?”
程苏寐突然把研墨石重重拍在桌上,抬头怒瞪着他。
“关你什么事?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衙门闲得没事干了?”
“这,明明是你上次说店里忙,还数落我回来得太晚。今日我可是特意早些回来的。”
“那你太闲就去把柴劈了去,再把厨房收拾收拾。”程苏寐胡乱指了一气,气呼呼的拿着那几张酒签子到前堂去了。
“总之不要在我眼前碍来碍去的!”
程苏竹委屈巴巴的捡起柴刀,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晚归被骂,早回来帮忙做事也要被骂。难道这就是当弟弟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