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我只是想试试你家剑章的威力。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家的剑章,嘿嘿!人只要活的足够久,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就会知道。”
独孤焱知道他不会说,所以也不再问。
老者道:“你一定以为他依照你家的剑理,创练了的剑术很厉害。只可惜他不行,半月前,他奉父命,跑到江南去杀你,途遇苏朝天,竟被一刀剁了脑袋,这与你孰强孰弱,岂不一目了然?”
独孤焱点点头。他曾与苏朝天交手数次,皆是稍占上风。
老者道:“你现在还知不知道独孤氏为何能横行江湖数百年啊?”
独孤焱摇头。
老者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分很多种,但总体上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为情办事的人,一类则是为利办事的人,为情办事的人偶尔也会为利办事,为利办事的人偶尔也会为情办事。”
独孤焱不是很懂,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于是点了点头。
老者接着道:“你家祖辈,多是为情办事的人,所以天不亡独孤氏,你家代代都有天赋异禀的人才。直到你的父亲求皇,你永远也成不了像你父亲那样的人。”
独孤焱道:“家父是什么样的人?”
老者道:“他是一个既不为情办事,也不为利办事的人。”
独孤焱听了这话,倒有些糊涂,这与老者先前所言极为矛盾。
老者道:“求皇是一个只为剑办事的人,所以才能仅凭着一人之力,对抗东西两大教派。”
独孤焱道:“那我为父报仇,到底是对是错?杀我父亲的人又到底是谁?”
老者笑了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仇也是情的一种,只是凡事不必太过执着,能报就报,报不了就不报,万事顺其自然,便犹如那江河之水,自古以来便是由西向东,你若要它由东往西,却是万万不能。”
独孤焱道:“杀我父亲的仇人到底是谁?我的仇究竟能不能报得了?”
老者摇头叹息道:“事有出头日,你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如今求皇已死,只怕用不了多久,东西两教,就会携门人弟子,入侵中原武林,到那时血雨腥风,搞不好连皇帝老子都得动一动。你只需做你该做的事,事情总会有好的那一天。
“你虽为三恶,所杀之人却多半该死,偶有枉死,那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还没做过几件亏心的事!就连神仙也不过如此……”
老者说着转过身去,背对着独孤焱道:“我不说了,你该珍惜的人来了,切记万事不可强求。另外我再送你三句话,这第一句便是:‘三恶聚,风云变。’第二句:‘乱世起,惊鸿现。’还有一句话,是当你想不开的时候,要去考虑的,请你记着,这个世界上失败的原因有很多,但所有的失败,归根结底就只有四个字:‘生不逢时’。”
独孤焱不等老者消失,追问道:“那不成了怨天尤人了吗?”
老者嘿嘿一笑,没有答复。
他就如白云一样消散,独孤焱追过去,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崖壁上,这里与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他只是更高一点,看的更远一点。
独孤焱回想着老者最后的一句话。
“生不逢时”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这不禁让他想起西楚霸王项羽,那一首垓下歌,道尽了多少心酸: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独孤焱反复的吟诵着,心里在想:“倘若项羽生在沛县,那他是否也会在乌江边上自刎?他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向秦人复仇,他其实成功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皇帝……他只不过是一个春秋时期的人,不巧生在了战国……呵呵!那我呢?我的仇恨呢?我该向谁去复仇?我的仇家又会是谁?”
他哀婉着,叹息着……
远处的山路上来了一人一马,马是白色的马,高头骏马,人是漂亮的人,一身孝,像雪一样的白净,白净的面颊,她的心也像她的脸一样“白净”。
独孤焱当然还记得她是谁,他没有和她打招呼,更没有站在崖壁上等她。
他转过身,向着山的脊背走去,远远的半山腰上有一座木屋。平坦的院落,周围用松枝围着,这里像是猎户的居所,又像是贤者的隐处。
两扇不足半人高的小木门,木门敞开着,房门也敞开着。
从前,他和他的家人就住在这里,有父亲、有母亲、有哥哥。可后来,哥哥莫名的死了,据说杀他的是一个可怕的剑客。再后来,父亲也跟着失踪了,据说杀他的,也是一个可怕的剑客。
于是,这里只剩下他和母亲,如今母亲改嫁了,这里应该是空的……
独孤焱进了院子,又走进了房门,门内是灶台,灶台上满是灰尘,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母亲已经走了很久了吗?”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忍不住慨叹。
向左转,有一扇侧门,里面一半搭的火炕,一半是空地,空地上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椅上收拾的很干净,除了灰尘,这里什么都没有。
独孤焱坐在椅子上,呆望着……他脑海里不断涌现以前热闹的家。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他想让自己想一点开心的事,可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有什么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他找来了一个木盆,想盛点水,好好的洗漱一番,但水缸里没水,他到房后的水井边上,想要打点水,可井也是干的。
他望着崎岖的山路,不住的痴笑,喃喃道:“怪不得母亲选择了改嫁,她一个人,又不会武功,生活在这里,实在是难为她了。还好,这个世界上总算有人愿意接纳她。”
他迎着风,又攀上孤雪峰,在那里装了一盆的积雪,回来后生火将其融了,一盆热腾腾水,总算是弄好了。
看着水中无比陌生的倒影,他又忍不住哀叹。那老者话听起来虽是有些荒唐,但对他这种活的很压抑的人来说,却是很宽心。
他的样子,远比他想像中的要狼狈得多;邋遢的胡须,脸上油渍灰尘混在一起,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深陷的眼窝,坍陷的两腮,看起来倒和沙漠里的干尸有些相似。
独孤焱苦笑着,他将自己的胡须剃了,又好好的洗了洗身体。在破烂的柜子里,翻出一套略微干净点的衣服换上,然后静静的坐在屋顶,盘膝聚气。
他正在试着恢复自己的功力,并补充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