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九十二进山（下）

　　“……这是蓄水坑还是粪水坑，哕……你拿着证物袋离我那么老远干嘛！等我投篮呢？！”

　　黄星骏岔着腿佝着腰撅在不知道沤了多少天的泥水坑沿，捏着刚才半截嵌在坑里的那部老旧款式的砖头小手机，使劲儿甩了甩粘挂在上面黑不溜秋说不准是泥还是粪的淌水淤点，抬头剜了眼被水坑里堆积难散的诡异味道恶心得站的老远的小年轻，嘶声训诫的话还没等说完，他自己先倒吸了一口臭气，熏得眼泪长淌地呛咳了半天，眨巴着眼睛缓了几秒，摆手搪开了视死如归屏息上前的小民警，扯过他手里的证物袋把手机塞进去，转头拎着袋子绕着泥坑兜了一圈儿，站在上风的位置往救护车鸣笛驶离的方向瞭了一眼。

　　“赶过来跟车的……那个是周宥是吧？这丫头从哪儿跑过来的这是，蹽得可够快的……大夫说什么没？老陈怎么样啊？”

　　黄星骏冲着刚跟两个满头燥汗的村支书交代了好半晌的林宇招了招手，歪头越过他的肩膀目送着在土路泞道上溅了一屁股灰土的救护车拐上主路，拿手背往迎风流涕的鼻子上使劲儿一抹，“跟俩村支书唠这么半天？这俩村干部看着比咱俩都楞，有准儿没准儿啊？诶你绕着点儿——我看着还有脚印，待会儿是胖坨还是小罗过来？”

　　“周宥打从知道有她师父的信儿就往康关大道这边儿赶——说是已经往宋亦珂家那边折腾过一趟了，半道注意到房外村房内村这儿有动静，就一直等在没多远的地界，看见救护车开进来才着急忙慌往这赶……她师父的身体情况她知道得更多一点，我大概听了一耳朵，主要是旧病复发导致的，外加上急火攻心意外受伤，现在是烧得醒不过来，具体什么情况得到医院再说——有周宥跟着，操心的事儿先放一放，那亲徒弟总比咱俩手底下这几个心思比棒槌还粗的愣小子强。”

　　林宇闻言耷眼，举着强光手电半蹲下身，稍微留意地在黄星骏指点的范围大概一晃，“……俩村支书吓够呛，本来以为就是修路那点儿自己家的事儿，结果没想到还跟绑票扯上关系了——尤其被绑的还是个警察。听他俩的意思，两个村里头乐意往那小破作坊里凑，倒腾东西的人其实不多，老实种地节俭过日子的大爷大娘照理来说不应该搞出什么见死不救还给杀人犯搭把手递刀子的麻烦——待会儿来这边支援的估计是胖坨，小罗法医往江陌那边儿去了。”

　　林宇举着手电四处扫量的动作一顿，掏出手机确认了一眼消息，转头循着其中几处比较显眼且新近的脚印调转了方向，缓慢地撑着膝盖站起身，抬眼眺着被两位村支书召集到一处问话的人群方向。

　　“还真是村里的人啊……”

　　“那小破作坊厂房里堆的东西你也看见了是吧？还有陈锐那屋门口绕了遍地的脚印。”黄星骏呵声耸了下肩膀，无语又无奈地晃了晃脑袋：“谁家一老本实的种地人划拉废品废件划拉火车道上的防盗网和道岔？铁路那边就丢道岔这案子拖了得有小半年也没找全，合着都藏这儿等着卖废铁——保不齐几百块钱就够收买的了，藏的人没死他们估计也没惦记着管，还以为帮忙搭茬儿打个电话就算完……那俩小干部能行吗？”

　　“指着他俩审肯定是不行啊，不过阵仗这么大，等着胖坨来取证检验，拖得太慢——村里的大概情况我听了个大差不差，外人在附近出没，再怎么不上心也不至于两个村儿的人都没看到，可但凡要是这村里的人，为了几百块钱跑路的可能性不太大，事已至此准保心虚得很，就看他那点儿马脚禁不禁诈……”

　　林宇抬了下眉毛，抻长了胳膊把黄星骏手里的证物袋捞举起来，冲着回过头来二位村支书刚挥了两下，还没等把戏演全，悄悄摸摸地溜达在人群外沿的那位推车大爷就拖着锄头慢慢悠悠地背手踱远——黄星骏眉毛挑得老高，长长地“嚯”了一声，歪头示意着身边两个冒懵的小年轻提步跟上，耷眼看见两双清澈之后气急败坏地抬脚一卷，囫囵把人踢到那位掖藏不住地颠跑了几步的大爷身后，然后擎等着几个小年轻手忙脚乱地夺过大爷乱挥的锄头，连拖带扛地把人拽回到他跟林宇的跟前不远。

　　大爷先还挣扎辩解了好半天，一老本实情真意切得两位村支书都犹豫着是不是两位警察同志判断失误，有点儿犯含糊地站在了推车大爷身边。

　　然而还没等推车大爷抢占上风，身后头看热闹还没散的大爷大娘大哥大姐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后知后觉。

　　“诶昨天是看他往作坊那边儿去了两趟是吧？！白天拾掇地的时候去了一趟，晚上半夜又去一趟，说撒尿去，结果半天才回来？！”

　　“今天不也去了嘛？”

　　“可不是，警察来之前，没多长时间！还往东头水坑那边绕了个远，说是找老何蹭颗烟。”

　　“……”

　　林宇揣着胳膊没急着搭茬说话，倒是旁边始终试图找补几句的村支书臊红了一张脸，一脸愤懑地看着推车大爷，“曹大爷？不是……咋啥事儿都能干？！又缺那三头二百的烟钱？万一出什么大乱子怎么办？”

　　“我不是……我没——”

　　曹大爷眉眼一丧，无辜地端着裹了衣裳的手铐使劲儿摆了摆，没等话音凑全，胳膊就被黄星骏擒在他自己的眼跟前，捏着他袖口上的黑灰色泥痕轻轻一捻，凑到鼻子尖嗅得一哕：“大爷，别拖时间了，拖到待会儿来比对指纹你也躲不开，倒不如抓紧先争取个宽待。”

　　“我真没……没收他几个钱。”曹大爷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了两声，唉声一叹，“我是真不知道他让我帮忙盯着那人是警察……要不然还帮忙转听电话……我哪儿敢……就给我三百块钱一条烟——烟藏在那个散的草垛子里面。”

　　林宇敛眉看着曹大爷那张不思悔改只认倒霉的脸，吁了口气，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小宋保安的照片递过去，沉声咂了下舌尖。

　　“认一下，找你帮忙的人，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