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格林德沃:
程桉,人总是喜欢一些反季节的东西,你说对不对?
高温怀念围巾的触感,大雨瓢泼又想起跨年的片段,明明所有爱都珍贵,明明四季轮回归位,却总有人停滞不前。
就像现在,明明入了冬,我的鼻尖却萦绕着玫瑰花的香气,原来我的感官还停留在夏天。炎热的,单调的,有你的夏天。
你问我为什么是玫瑰色,为什么是玫瑰味,为什么是玫瑰花。我只冲着你笑,却坏心眼地不说任何话。直到你走的前一分钟,名为玫瑰的谜底,也没有揭晓答案。地理图册上,我和你隔着一千三百八十三公里,可每当我想起你时,我好像总能回忆起你身上的薄荷香气。
就像那个大太阳的夏天,被炙烤的大地蒸腾着无尽热气,你替我跑了八百米后,跑到我身边。风吹来的独属于你的气息,让我在熙攘人群中,总能第一个认出你。
然后我回头,一瞬间穿过你的眼睛。你没理我,只是不声不响的替我跑完了那两圈。跑过终点的你额发被汗水微微浸湿,呼吸也有些急促,却仍只是淡淡的望着我,轻声问我肚子还疼不疼。你带着水雾和关切的眼神,好像与现在我想到你时的模样,也不差分毫。
后来那次校庆,对,就是前前后后好几个大晴天,偏偏那一天下雨的校庆。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阴沉,闷雷早早地出现,似乎预示着总要有一场大雨到来;我还记得你穿着一条长裙,晕染的红特别好看,像我小时候见过的那种山茶花。
你一点一点靠近我,让我能看清你更多。我看到你的头发比几个月前长了不少,刚好够到肩膀。你摘下精致的头饰,任由风吹起黑发;我看到你的嘴唇薄薄一片,却也红润动人;我伸出手遮住自己的脸——在我们仅距咫尺之前。
我那时才想起,本该在校庆舞台上的你,却飞到了我身边。
我不自觉地向后倒退几步,手里攥着的花束藏了又藏。其实寄花人叫林戋戋,想要送给程桉。我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我想我也没有讨厌你。只是每当我见到你时,总是下意识后退,你知道吗,程桉。
可你没有揭穿我滴着水的头发、我挽起好高的裤腿、我湿漉漉的全身和我的一颗心。你只是走到我面前站定,“既然错过了我的演出,那就罚你再看一次吧。”
我抬头,眼神里有些不解。
然后你凑到我耳边,轻声道:“走吧,我的玫瑰小姐。”
手里的玫瑰花险些掉落,我的心脏跳动着快要溢出胸腔。或许为这亲昵而独特的称呼,或许为你穿红的惊艳,又或许是在看到你双唇那一刻的心悸,我分不清,任你拉着我在校园里穿行,最终停在几乎没什么人去的实验楼前。
你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心里,紧攥着一路上了三楼。推开门是没擦干净的黑板,散落一地的粉笔头,和掉色严重的实验桌。窗框里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无论多久也不会散去的,消毒水的味道。在三楼那个破旧的化学实验室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架小小的,小小的钢琴。
你告诉我,这里有时也被当作音乐教室,所以才放了一架钢琴。你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神秘的海底,我听到温润的钢琴声,而你在唱:
“the dark turns to night/we both come alive.”
(夜幕降临,我们重获新生。)
“I will be by your side.”
(而我,将会陪在你身边。)
“For life.”
(永远。)
旋律回环又曲折,你温柔低沉的声音在那间教室里回荡。窗外是阴沉的雨天,我却在光芒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看到无数飞鸟掠过。呼啦啦的一声,扑簌着,在我心里飞出一片灿烂的痕迹。
天色完全暗下来,你才缓缓合上琴盖,从琴前起身,整理好长裙,走到我的身后。
我嗅到你身上的薄荷味,被香水盖住了许多,但还是若隐若现。指尖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我下意识伸出手,刚好隔着玫瑰枝与你双手紧握。我正要回头,你却更紧地握住我的手:“这束花,是送给我的吗?”
你绕到我前面,和我面对面。你看向我的眼神炽热又清澈,没有丝毫闪躲,让我慌乱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戋戋。”你又开口道。
好像你总是能给予我莫大的勇气,哪怕只是你轻唤我姓名。我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再给我无数个一百年,我也想不通那时我怎么能主动开口,承认那束花,说要献给你。
“对,这是粉玫瑰,它很漂亮,应该配今天的你,所以我把它送给你。”我闷声闷气地说。
听到最后一句,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却不管不顾,把花往你手里一塞,然后就扑到你怀里,紧紧抱住你。
程桉,我连那束花都扭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没能同你讲。比如粉玫瑰的花语有很多,初恋,心动,纯洁,抑或试探的越界;比如相比起花,你更胜一筹的美丽;比如后来我因为淋雨感了冒,而我偏要冒着大雨,带着一株小玫瑰来见你。
为什么是玫瑰?你问我,我也这样问自己。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起。只是鬼使神差地,就选择了那束花。很久之后我才后知后觉,那时的我已经有了私心。可是真抱歉,程桉。我太笨了,笨到分不清雨滴和眼泪,那天明明一切都那么湿漉漉,我的身体和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