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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龙皓山锋芒初试

残云纪史 流云飞梦 6281 2024-07-06 10:06

  风鸣带路,行程自然顺畅。宝积岭上下来,绕过龙脊山山脚向北,三人匆匆往龙皓山赶去。一路樟松怪柏参天,竹林遍地丛生,眼前光影闪烁不定,耳际千峰叠涛声。空地遥望,果见众鸟高飞,远山崖陡,犬牙狰狞。单单是山,往往少了诸多灵气,恰恰是总在不经意间,水泽出现,显得这里生机不减,即使冬季万物肃杀,也令人不由得称赞景致幽深可观。独行其间,艺高人胆大会不以为然,倘非如此,则是莫测难辨东西,幽径行迷,不免心生惶恐。

  三人无心赏景,拨枝拣径,匆匆赶路。巧的是也有人在树间穿梭,纵使轻功卓绝武功了得,看样子也如进了九宫八卦迷阵,一时间不得路径。听得声响,三人止步,凝神细看。

  一高大魁梧的男子拿着长剑在前面用力挥斩挡路的枝桠,看来又是闯山的江湖杀手。风鸣悄声道:“难怪师兄又提醒我一路小心。为了区区赏金,阿猫阿狗的都要跑来搅人清净,今天好叫他尝尝小爷我游龙鞭的厉害!”

  少尘嘴巴一撇,道:“还游龙鞭呢,林木繁密,你施展得开吗?”

  风鸣一看腰际银鞭,抬眼看他道:“难道让你上?你要有个好歹,我怎么向师兄交待?”

  二人正小声低语,不料那人听得动静,快速奔来。少尘挺身而出问道:“来者何人,为何在此?”

  “在下江陵长剑葛全,山中迷途,烦请诸位指引前去宝积岭之路。”

  风鸣记起汀兰讲过此人,抽鞭在手道:原来是你,盘桓这么久,还不曾离开吗?”

  长剑葛全心知已被人识破进山意图,索性言道:“不取李壁项上人头,我岂肯离开?”

  “那你就先把人头留下吧!”说罢,风鸣手中银鞭一抖,鞭稍倏忽飞射而出。

  长剑葛全在栅头镇养伤多日,见伤已渐愈,合计着就此回去江陵难免受人嘲笑,且心有不甘,这才悄然摸进山来。不料金牛河一带重岩叠嶂,树木参天,着实分不清该向哪座山峰行进。迷途难行,难得遇上来人,却又拔刀相向,好不气恼。他不由分说,亮剑迎上。原以为林中树多,鞭长难以展开,岂料银鞭混金打造,刚柔相济,击竹竹裂,穿树蛇形,与上次所遇青衫长者的软剑一样难缠,长剑葛全方知不可小觑,全力应对。其实就连少尘也不会想到,风鸣常常在林中习武练鞭,这林木又怎会成为阻碍?反见银鞭如鱼在水,如龙潜渊乘雾,收放自如。鞭过之处,击剑铿然有声,树断竹裂惨然,真正威力惊人。若败于一江湖小辈之手,岂不贻笑江湖?想到此,避过游龙鞭击后,长剑葛全势如鹞子,腾空而起,一招“惊鸿一瞥”全力撩剑刺出。风鸣见剑势霸道,后撤挑鞭,不料长剑快疾如电,随葛全腾空之势欺至胸前。游龙鞭法,讲究轻灵翔动,一沾即走,眼见鞭挑不中而剑尖及身而来,风鸣身形借树绕身避过一击,手中银鞭也丝毫不缓,旋即盘作银蛇,近身对敌。岂料,长剑近身却是越催越紧,“白云出山”“长风破浪”“雾锁山头”,连环三招,一气呵成,只见剑花朵朵,耀眼生缬,四面八方都是长剑的影子。

  风鸣气恼,喝道:“原来你是有意欺我长鞭林中难展。好,我若不能赢你,在自家门前折了跟头,我还有何面目再混江湖?”

  长剑葛全笑道:“好,少侠鞭法果然厉害,好!”说话之间,长剑未缓,招招凌厉。

  这些“好”字在风鸣听来,无疑变成了刺耳的嘲讽,他不由得面上热辣辣的,心中也火冒三丈。少年轻狂,何曾轻易压下这口气?他手下运力,银鞭暴起。那银鞭击敌不中,却反因用力过猛而紧缠树身,待自缓解,长剑却直奔其咽喉而来。眼见躲闪不及,风鸣心里一急,“这下完了”。正自无措,忽有一股强大内力自后而来,将他的整个身形向后吸去。

  葛全一击扑空,纵步连环上扫长剑,不料,手中长剑却如遇上玄铁坚石一般,被瞬间出现的无痕剑震得几欲脱手飞出。葛全虎口一阵发麻,长剑也随手抖急剧地抖颤起来。他心知不妙,立即转身飞步窜去。岂料,无痕剑飞起更快,眨眼功夫便从身后架于肩脖之上。长剑葛全硬生生被人拦下,再也动弹不得。

  风鸣心有不服,走上前来:“残阳哥,正好借他练手呢,这么快就将他制服,无趣的很。”

  闻残阳笑笑:“将他还你,你继续练?那我只管袖手旁观了?”

  “别,我们还有事呢,就不耽搁时间了。”风鸣摆手说道,“拿他如何处置,一起带去?”

  少尘提剑上前道:“你想引狼入室?索性杀了他,以绝后患!”

  长剑葛全已心生怯意,后悔自己再卷土重来。这九龙山果然名符其实,卧虎藏龙,且礼部侍郎李壁尚有亲随护身,万两赏金当真不是好拿的。听他们谈话,他连忙道:“大侠高抬贵手,在下自此就回江陵,再也不来冒犯。”

  风鸣与少尘摇头,深表不信。风鸣道:“好歹也要给你做个记号,好让你长长记性。是切下耳朵呢,还是留下一只手?”

  闻残阳挥手制止道:“看他也是一堂堂汉子,不似龌龊不堪之人。言出如金玉,落地应有声。我们权且信他,放他走吧。若再遇见,定不饶他。”说完,纳剑入鞘。

  葛全转身,抱拳作揖道:“多谢大侠手下留情。大侠武功高强,在下着实佩服!可否告知名号,让在下也知道败在何人之手,今后倘若谈起也不至于尴尬难言。”

  闻残阳久居沙漠,又不涉足江湖,何来名号?听他这么一问,倒是难住了,连忙挥手道:“休再啰嗦,你快走吧!”

  长剑葛全再次拱手一礼,“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说完,随着风鸣所指的下山方向大步离去。

  此事已了,三人继续赶路。想及方才之人问及名号,闻残阳不由得记起住在李府时随性吟唱之句,独自一乐:

  天空是忧郁的蓝,阳光是金色的。恼人秋色,还上枝头。乌桕酡红如酒,银杏看破黄金。

  天际秋风多情,黯黯随人。但请你还是,不要温和地走近。

  春华过后,我愿意落在崖底沉默着看向天空。花朝月夜影动,流云孤鸿梦飞。

  亲爱的,你可曾笃信过风许诺于云的爱情?

  我时常是,在一隅里自在的,静静地将尘世的繁华与沧桑揉碎,做一片普通的叶。

  少尘听罢,开心地道:“师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讲来让弟子也乐乐。”

  闻残阳自然该是开心的。花如云近在眼前,又剑逢对手,岂能不乐?

  龙皓山书院果然自有风格。山高任鸟飞,平湖起山峡。松株多峻拔,亭阁相穿插。时见素衣冠,口中诵《蒹葭》。冬景似春华,凌寒渐着花。

  然白色的未必是雪,红色的也不一定是花,正如书院的学子未必习文而武不精,会武功而打斗的不一定就是在生死对决。闻残阳与秦君笑还没到那一步,但难保以后不会。高手的寂寞是难逢敌手,遇上高手势必不会放过,可以什么都不为,也可以命都不要。

  走进龙皓山书院,少尘亦被湖光山色吸引,沿着湖边路径行走欣赏,风鸣二人在后面随之前行。正行进间,忽听前方悠悠琴韵随风而来,再细听,隐隐有金戈之声,似藏十万兵甲于胸,柔绵不绝中却暗有浪逐腾空、排山倒海之势。风鸣与少尘连忙捂耳抗拒,都用疑惑的眼神向闻残阳扫来,似在问究竟何故?让二人稍后跟上,闻残阳飞身而起循琴声而去。只听浪击岩石,訇然作响,晶莹浪花回落水面缓缓退去;片刻后,风起云涌,波浪蓄势再发,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大有吞天沃日之态。如此强大内力,灌注于纤细琴弦之上,既行云流水,又收放自如,确实令人赞叹!闻残阳亦不敢小觑,暗凝真气,一面用内功消解其劲力,一面足下运力将凌空身形直迫过去。

  湖边一个空旷的圆形演武厅上,一人正在抚琴,容止若思,端坐安定,沉醉若痴。旁边地面上放着一把螭首云纹大刀。这等寒日,湖边独坐,何等不羁与痴狂!闻残阳飞身落地,打量那人,只见是个年近四十、儒生装束的汉子,容颜朗俊、双眼神光湛然,一看便知是个行家高手。

  只是一眼,闻残阳也知此人是谁,见其端坐未动,开口道:“阁下已等我多时?”

  “正是。”

  “知我会来?”

  “当然。”

  “看来你早已准备好了?”

  “是的。”

  “既然如此,何不动手?”

  “缘起缘落一念之间。你若放手,还来得及。”

  “不必了,我闻某久闻阁下大名,也正要讨教一二。”

  “且慢,兄台远道而来,不妨先饮上一杯。”

  置琴案台右侧角上,果有琼酿盈杯,清香扑鼻,酒白杯翡,甚是惹眼。秦君笑用琴声引人而来,最终不过是一决高低,未做他想,闻残阳便伸手去端案几之上的酒盅。临近一尺之遥,忽感一股强劲的内力袭来。刚才已领教过其内力,绵密遒劲、刚猛非常,闻残阳亦力灌指端,作势取酒。案上杯酒微微荡起细纹,而两人显然已拼上内力,均保持方才之势动也不动,兀立如山。僵持片刻,闻残阳突感对方内力一松,似有骤然消失之状,正自疑惑,而伸出的右手也随阻势的卸去临近酒盅。就在将触未触之时,却见秦君笑五指拼拢如刀来削手腕。闻残阳收手化抓为掌,以“斜挂单鞭”一式切他脉门。秦君笑收手刀握拳,振臂而出,拳势粗犷,拳风虎虎,硬攻之中又含有化势。拳脚上一试高低,岂能不奉陪?闻残阳一招“乘龙刮风”,避招进招。秦君笑掌刀如封似闭,将招式化开,掌法一变再次攻出。疾抢快攻,掌劈指戳,快者居上,唯熟能耳。二十招已过,二人不分胜负。但见案几之上,掌拳变幻,劈剪削击,缭乱难辨。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击若猛虎出山,疾如鹰隼飞天,如何不眼花?随后跟来的风鸣二人看得呆住,连上前制止都给忘了。说来话长,其实过招并未多久。

  “川酒甘醇劲道,秦某偏爱这竹叶青,不如我二人湖中小舟小酌,岂不快活?”秦君笑说着,右手一边对敌,左手已对着整个酒盘隔空运力。见其言说,闻残阳收拳回势。整个酒盘凌空向十丈开外的湖中乌篷小舟上飞去,随之,秦君笑提了残云刀,人也自地而起,提气起跃,跟在酒盘之后纵去。

  “痛快!闻某饮酒无数,却是最爱‘醉生梦死’。”说完,闻残阳提剑纵身跟上。

  秦君笑果然内力醇厚,只手将那酒盘飞出,盘中酒盅酒壶浑似粘在盘中一般,不曾分落,眼见到得船头,竟自稳稳落于甲板之上,而人也旋即轻飘飘落下。人立船首,风起衫动,自有飘逸之状。但或许,酒盘自途中,他又续力也未可知。心念斗转之际,闻残阳也相继飘落船尾。饮酒实乃由头,闻残阳何尝不知,即便船中对酌,开怀畅饮之人也非是他秦君笑。

  两人刚刚落定,却听湖边抚琴之处纷乱的脚步声如飞而至。原来是龙皓山书院的一些弟子闻琴声已退便赶来观看。钱先生和李大人也紧随其后。

  钱先生搓着双手道:“哎呀,你们在做什么?瞧在老夫的份上,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风鸣道:“没什么,闻大侠和大师兄只是切磋武艺,难得看到高手过招,钱先生你且观看好了。”

  李壁道:“高手对招,难免一伤,不如留些气力对付那些江湖杀手吧。”

  风鸣一听,心里盘算道,这场龙争虎斗终究因云舒师姐而起,伤了任何一方都不好,师姐知道了也会难过的。这样一想,他不免也担心起来。李壁一见风鸣,心知近旁少年定是自己牵肠挂念的爱子,立刻眼也不眨地看着少尘。少尘感觉有异,转头一看是位长者在痴痴看他,报之一笑,又继续向湖面看去。李壁知道此刻相认确有不妥,于是,一会儿看着少尘一会儿看向湖面,其状貌心态复杂难描。

  乌篷小船上,秦君笑确也端起一酒盅,挥手向闻残阳掷来。出手接酒,滴酒未洒,闻残阳一仰首饮下。酒盅被掷入湖噗通声起时,他开口道:“出招吧!”

  隔着中央船舱,二人分站小船两端。湖水清冽平静,小船动也不动,一切宛如画中山水人物,时间也仿佛停止了下来。

  忽然,凛冽寒气自刀剑上似水如烟涓涓溢出,两人同时腾空跃起,空中一声刀尖相击后,两人互换了落船的位置。再次跃起,一阵刀光剑影,两人在篷顶你来我往,为爱相杀。秦君笑身法轻灵,矫若游龙,刀势却疾厉霸道,出招看是形柔意绵,却有内力灌注,硬是将山容水意柳态花情集于残云宝刀之上,虚虚实实,出招又似无招,着实如如云所述,练至臻境出神入化。

  “残云刀以山水入意,果然名不虚传。”闻残阳一边以“明月笼沙”化去他的“飞鸟出林”,一边赞道。

  秦君笑也不答话,空中转身一招“古木伸枝”劈刀而出,一刀化多式,刀锋明亮,似将树上千条万枝摇动,齐刷刷地盖来。刀势笼罩,好无破绽。闻残阳点足跃起,手腕急转,一招“狂沙漫舞”将无痕剑迎去。刀剑相击,铮铮鸣叫,岸边众人被这声波震得急忙捂住耳朵,再见湖面,浑似蛟龙搅水,无数水柱升空,蔚为壮观。见招拆招,意贯全身,秦君笑不亏是九龙之主,最厉害的是竟然将内力灌注于莫测难辨的无招之招之上,令人称奇。可见,寻常他早已将群山万壑纳入胸中,化作风卷残云,深藏不露。只见他用一招“无边落木”轻松化去攻势,旋即身跃空中,脚搭云梯,持刀以“苍松迎客”之势撩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无痕剑钝而无锋,重剑藏拙,硬打硬攻还能吃亏不成?闻残阳将逐月追云剑式第六式和第七式“推窗望月”、“月满西楼”连环使出。“铛铛”声响过后,秦君笑身形一转,竟向湖对岸山林间飞去。闻残阳心下一阵冷笑,人人都道你英雄豪杰光明磊落,看你还想耍什么小心思?足下运劲,使起雁行轻功,飞身追去。身后岸边传来钱先生焦虑的叫喊:莫要再打了……

  喊声减小,逐渐不闻。秦君笑飞落枝端。树生石上,枝叶光怪,石牙横竖错落,似断似坠,一片空青冥冥。秦君笑“踏雪无痕”轻功了得,立于枝端宛如雀鸟登枝,轻松自如。闻残阳心想:纵是我凝聚真气,内力催运,交迭使用“乘云踏浪”与雁行轻功,一番争斗下来,轻功也会略逊一筹。他索性撇开枝头落于近旁石上。

  秦君笑居高临下,衣袂飘飘,看上去儒雅潇洒、气度不凡,兼之武功变化莫测,着实为人中龙凤。若非为了如云,闻残阳确实可与其并手抵足把酒言欢、死生契阔成为知己。只可惜,为了如云,他多了些算计,倒被闻残阳小瞧了一眼。

  “听闻阁下残云刀十三式天下无敌,闻某不才,尚未尽数领教,请出招吧!”

  秦君笑朗声大笑,似乎并不急于出手,开口道:“江湖人士抬举我秦某而已,论及招式变化,哪有兄台招式多样凌厉无比?”

  这话看似自谦,实有揶揄之意。闻残阳心中大怒,正欲挺剑而上,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连忙定下心神,屏息调神。须臾,调息完毕,他开口道:“阁下此言何意?是不肯赐教了?”

  秦君笑道:“有招无招,何须计较?兄台远道而来,我当尽地主之谊,小试一番怡情怡趣,再斗下去就成笑话了。我们尚有正事要办,不如就此停下,来日再说。”

  话已及此,秦君笑不愿再打下去,若再纠缠,岂不显得自己胸襟狭小?于是,闻残阳蹬石借力,飞向湖中,乌蓬小船上再次点足,飘向湖边焦急观望的人群。秦君笑随后跟来。众人涌上,噪噪杂杂的一群嗡闹后,一并回书院去了。

  少尘认了父亲李壁大人,也在李壁面前向闻残阳正式行了拜师礼。龙皓山书院遭逢喜事,一阵热闹。

  李壁高兴不已,不愿再留书院,要随众人一起回宝积岭李府,秦君笑也不再挽留。安全起见,风鸣仍然跟着护送,也是为了带路。奇怪的是,秦君笑并没有回龙脊山。不知这秦寨主又有什么盘算,下文且见分晓。

  真正是:湖光山色阅不尽,近水远山皆有情。鳞潜羽翔闻戈声,痴人共谁起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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