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一的清晨,黄子轩到了北城决斗场的时候,发觉空气中蔓延着食物的香气。
他抹了一把脸,眨眼间就成了个白皙的年青人,走到一个看着五大三粗的摊贩面前:“这是甚么东西?”
“这位少爷,我这东西叫关东煮,是闯关东的汉子……”这来历就纯粹是瞎编的了。
贾琮说的给他们营生,就是各色小吃之类,至于到底能不能赚钱……他说了不算,北城这群江湖的味觉生物说了才算。
一坛燕酒,一碟吃食,往往是稍微有些钱的游侠们消磨日子的好做法。
贾琮抱着胳膊站在高台上看着,云青山就站在他的旁边
“是霜花罢,我看你的样子,你已经在练《极寒二十九斩》了。”
“是。”贾琮不悲不喜:“三日之内,我要王家王仁的全部信息,你负责给我处理首尾。”
“我貌似不欠你甚么。”云青山眯着眼道:“你杀人,是违反大赵法度的,我不能帮你。”
“谁告诉你我要杀人,我只是给他点苦头尝尝,为我母亲报仇雪恨还在后面。”贾琮咳嗽一声,下意识用帕子捂住嘴:“总之你帮我搜罗一下就好了。”
“大赵的法度对于报仇倒是不大管,你这种仇,属于江湖事中的‘可杀’只要不同时触犯其他的罪就是无罪。”云青山缓缓道:“但我得看你出的起价吗?我帮你处理首尾,可是很费银子的——至少一千两,否则没得做。”
“你别……别当我不懂。”贾琮尽可能压下就在喉中的那口可能带着冰渣的血:“他一个在江湖中毫无名望的白身,市价只值十两银子。”
“无趣,三日后我送给你。”云青山兴致缺缺的转身,又回头对贾琮道:“我还是交给江虎去做,你现在不能出手。”
“随你,总之我要看到他的一根右手手指。”贾琮面容扭曲,偏过头去咳了半日:“我先走了,你记得帮我照看着他们。”
别人不知道王仁对他做了什么,可他却知道。
三岁那年他就已经在北城厮混,因为是开了脉的人,所以长的快到了七八岁孩子的身高……那夜若非是王仁把他拦下,和几个京营里的**子把他打了一顿,一旦药送到手里,母亲也未必会死……他也未必会成了这天地间一个孤魂野鬼。
那只把他按在地上的右手,到现在还被他记着,又被冰冷的情绪无限放大,直到癫狂扭曲。
自打那日起,活在这个世上的就只有贾琮了,而没有另一个人。
大雪昨天才停,只是依然下着小雪,今天的北城倒是没有多少人,偶尔见到一两个人认出自己,贾琮也强撑着打个招呼再走。
他必须维系“封刀”这个身份,因为他是“封刀”,所以许多江湖中人才会尊敬他。
这样的闲人其实是没什么事可做的,如果有,就是决斗,但到了现在已经不需要用决斗去磨练自己了,一时间竟然无事可做。
去找寻秋?寻秋还在生我的气,认为我不该吃那朵霜花……寻秋啊,你到底不是我,虽说是知己,可你还不完全懂我。
贾琮望着雪花飘落的天空,一时间竟没了去处。
许久,他迟疑着迈步走到朝廷在南城开的脚行,对着愁眉苦脸的管南边收信的人问道:“可有从扬州来的信?”
“有的……盐政衙门那边寄过来的?那就是这一封了,先前还有一封加急我们直接送到地址门上了。”
贾琮收过那封信,揣到怀里转身离去,迈步向西南,莫名想回荣国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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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伯秦杰战殁了,北方军系暂时没了对付我的手段。”林润这几日可算是春风得意。
朝堂之上文武相争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可文官的中流砥柱林润被寿山公拿捏住了最要紧的软肋:独女。这样就不好玩了,除了那几位相爷,就属林润地位最高……
而如今,舞阳伯这一死,死的恰到好处!如同有人在背后把舞阳伯杀死的一般。
林润被解放出来,他却并未急着和武官那边继续朝争,而是表示自己为了女儿要暂时退出一段日子,那几位相爷也都无可奈何表示首肯。
于是,忙里偷闲的林润竟然无事可做。
林润正坐在他府上南院的屋子里对林清欢道:“你还是放不下那苏子义?”
林清欢垂头道:“我虽还不是他的人,可心早跟着他走了,没了他,我是活不得的……请父亲成全。”
林家的家教不算严,至少不是理学大家那种严,林润本人的性格也是那种随性懒得守礼的,因此倒是不用说些虚话。
“我知道。”林润叹道:“我只不过问问罢了。”
“也不知道随谁。”林润站起身,复杂的看了林清欢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他很头疼,若是武官那边又以此约束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去挡呢。
总不能自己向寿山公府低头,虽说低头也是没用的。
“老爷,又是扬州府林盐院的信。”老管家把一封保存完好的信呈给林润:“这是回京城禀报军情的墨大人送来的,他半个时辰后回扬州,说如果要回信的话,再交给他就好。”
林润翻开那封信,近来他倒没了事可做,只不过略略看了一遍,就道:“林海既然这般求我,我倒不好丢开手去不管,只是我需得筹备一二,这样,你明日备下名贴,我先去荣国府拜会,然后点明和林海同宗这一关系……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不让我见才是正理。以荣国太夫人的做派,要么是患病,要么是不解释理由,可我这般身份地位,岂是她能欺辱的?定然会说身上有病之类的话。”
“到时候我自然会让清欢过去给她诊病,然后借此把她接出来,但希望渺茫,可我也只能帮他到这儿了。”
林清欢是粗通医理的,虽说不是甚么神医,可难不成贾母还能知道她的医术水平不成?世上只要做一件事,自然能找到无数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