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一大片房屋,放眼看去看不到边,整整齐齐,鳞次栉比,黄墙黑瓦,雾气腾腾之中,就好像一幅泼墨山水画,还是传世千年的那种。
前后左右都是如此。
一栋高楼都没有,一辆汽车都没有,一点霓虹灯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刺耳的喇叭声音、工地施工的声音以及其他各种恼人的声音。
郭旭头脑里一阵晕眩。
这个不是一个现代化的都市。
这是一个几百几千年前的城市!
在靠近南面的方向,处处浓烟,隐隐有喊杀之声传来。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张方这次入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唉……”
“看来这次长沙王要下台了,那成都王毕竟兵强马壮人马众多。”
“那也不一定,这边皇甫商不是张方的对手,我听说那边长沙王已经打败了成都王,斩首五六万,那才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呢!等长沙王回师洛阳,这张方肯定望风而逃。”
最后说话的这个人就是刚才用绳子救了郭旭的人,看起来不但年轻英俊,而且拿着一把折扇,风流儒雅中不失其英气。郭旭半张着嘴,木然的转向他,傻乎乎的问道:“洛阳?你说这里是洛阳?”
“是啊。”那年轻人微笑道,“郭大少自小在这里长大,应该还有印象吧?”
张方?长沙王?成都王?洛阳?
这一个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突然,四个大字在郭旭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八王之乱?!”郭旭脱口而出叫道。
那年轻人奇道:“什么八王之乱?”
郭旭突然想起来,所谓“八王之乱”,那是后人给这段历史取的一个名字,当时的人当然不知道了,便即急急忙忙的问道:“你说的长沙王是不是叫做司马乂?成都王是不是叫做司马颖?皇甫商是长沙王的手下,张方是成都王的手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东海王、河间王?”
那年轻人大喜道:“郭大少,你终于想起来了?!”
郭旭头一晕脚一软,差点又从房顶上滚落下来。
那年轻人急忙一把扶住郭旭道:“郭大少,你身子尚未康复,我还是扶你回去休息吧。”
郭旭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那年轻人扶着跳下房顶,扶到房间里,再扶到床上躺下。
“郭大少,你好好休息吧,清风就不打扰了。等你伤好之后,咱们兄弟再去摸鱼儿掏鸟窝,再去找人打架,呵呵。你这次无缘无故的昏迷了这么多天,飞马镖局那些家伙可不知道多嚣张呢!屠洪刚那家伙几次说要去教训教训他们,我都跟他说等郭大少身体好了再说。”
“屠洪刚?”
“是啊,郭大少你,我杨清风,还有屠洪刚、刘光正,我们四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两个的裤子衣服可以互相换着穿,屠洪刚那家伙五大三粗,刘光正又瘦小一些,他们穿不了我们的裤子,我们也穿不了他们的裤子,呵呵。这些你可还记得?”
杨清风一边说着话,一边细心的给郭旭盖好被子。
郭旭眼睛直直的看着上方。
杨清风等了一会儿,不见郭旭说话,便悄没声息的退出去了。
“长沙王乂屡与大将军颖战,破之,前后斩获六七万人。而乂未尝亏奉上之礼……”
那些曾经苦记不住的句子,还有他自己手抄的那些便签上的字,一个个的从郭旭的脑海里流过,就好像清澈小溪里的游鱼,是那么清晰,历历可数。
一个个的历史事件,一个个的历史人物,在郭旭的脑海里从来没有这么清晰,从来没有这么分明,就好像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还有他刚刚亲眼所见的洛阳城,也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的,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那个时候”的洛阳;他所处的“时间”,就是那个时间!
这是无疑的了。
他没有死,他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时间。
郭旭欲哭无泪。
身边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包括那个所谓的爹爹还有最好的兄弟。
身边的事和物,他一点都没有印象。没有他熟悉的高楼大厦,没有他熟悉的轿车公交,没有KTV,没有麦当劳,没有火锅啤酒烧烤……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
小丫鬟弄了黑木耳红枣汤来,郭旭还是眼睛直直的,连嘴都不愿意张。
小丫鬟慌慌张张跑去把那老妈子找来,郭旭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老妈子顿足捶胸的哭喊起来,把郭雄、杨清风等人也惊动了,急急忙忙的跑来,纷纷询问情况。
“少爷他真的中了邪了,三魂七魄被人勾走了哇!”老妈子又哭又喊。
半夜的时候,又有一群奇奇怪怪的人被请了来,在郭旭的床前烧起几盆香火,乒乒乓乓呜呼哇啦又敲又打又跳又唱。
浓烟熏得郭旭眼泪直流,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少爷的魂魄总算是回来了。”那老妈子喜不自胜,“我就说嘛,他们这几个跳大神喊魂是最灵的了,连那些王爷大官都请他们去过,百试百灵。”
郭雄走到床前,用那夸大的手掌替郭旭擦去脸上的眼泪,自己眼眶里也是泪光闪动。
“傻孩子,你这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大伙儿?”
刚才还是那么严厉的眼光,现在变得那么温柔;刚才那么威严的脸,现在全都写满了慈爱。
郭旭突然想起自己父亲那满是煤污的脸,从今以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不管走到天涯海角,自己是永永远远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是真真正正的永永远远!
“哇”一声,郭旭突然放声嚎啕大哭,哭得好像狼嚎一样。
他的心里空空荡荡的,找不到着落处。
郭雄把郭旭搂在怀里,虎目中也不由得流下了两行清泪,滴落在他的胡子上。
旁边的众人也不住的抹眼泪。
最后,还是那老妈子首先稳住了情绪,脸上挂着泪珠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哭了。现在少爷总算是大难不死,以后必有后福,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一个瘦小的老头子也勉强笑道:“就是就是,大家怎么哭上了?你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阿雄流眼泪呢,呵呵。”
大家都笑起来,杨清风也笑道:“这就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你看屠洪刚,哭得像个傻瓜似的。”
“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那屠洪刚真是人如其名,声如其名,身材足足比其他人高了一个头,声音更是有如洪钟,“我是被烟熏的,你看这屋里的烟!”
正在这个时候,郭旭之前见过的那个光头又跑了进来。
“总镖头,好像……好像有些不对劲。”
此时郭雄已恢复了威严和严肃,皱着眉道:“什么不对劲?”
“镖局附近出现很多官兵,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