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夏天里最热的日子,呼吸中都透着隐隐的烦躁。
高考刚刚结束,长川中学里到处都是沸腾的欢呼。
学校的广播里依然在不厌其烦的循环播放着,关于放假之后的事宜。大门外早就聚集了各种各样的车和人,把马路围得水泄不通,吵吵嚷嚷的,即便是这样,依然掩盖不住知了真切的叫声。
“诶,你还不要走么?”许同没有抬头,依然在默默的整理着书本,他知道是谁。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种这样美妙的声音了,清凉,透澈,像一个魔符,将他坠入深深的海底。
“我还要等一会儿,有些东西在班主任那,得去拿。”许同淡淡的回答。
“哦~”语气中有些失望,但瞬时又恢复回来,并递过一张纸条说道:“给,这是我的电话。”
许同嘴角微微一翘,笑了,辛辛苦苦向她要了一年的电话号码,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写给他。不过一想,在即将分别的时刻留下联系方式,好像是合情合理的。
许同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压了面前的女孩一头,引的秦木素跟着缓缓抬起目光。他伸手接过纸条,放进了裤兜,轻言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秦木素,快点儿!校门开了。”门口有人在催促着。
还未来及回答只字半语,秦木素就不见了,只有一个声音在偌大的教室里回荡—
“那我先走了,毕业快乐!再见!”。
许同很想跟她多讲一些话,哪怕是道别。因为他知道,每一次离别,很有可能就是永远。
但他的喉结涌动,最终也没有叫出她的名字。
许同匆匆收拾完,也走了出去。只剩满黑板的涂鸦和几个醒目歪捏的英文加汉字:We,毕业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老师们都低着头忙着工作,这跟外面嘈杂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班主任的旁边放着一个偌大的纸箱,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考试之前没收学生的“违禁品”。有闲书,玩具MP3等等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许同就比较简单了,全是一本本的小说和漫画书。班主任还是比较细心的,没收的谁的东西,她都用便利贴备注好名字,省得乱七八糟,也避免了有些人浑水摸鱼,不是他本人的都顺走。
许同很快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向老师道了谢,急忙退了出去。
走出校门,许同把行李一股脑扔进同乡同学的车上,就径直就去了“花样年华网吧”。意料之中,陈文志早早的就在那里,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打魔兽。
陈文志是许同的死党之一,四川小伙,同学都叫他小志,寓意着小人得志。
小志和许同一样,他们的母亲都是南方人。小志是标准的南方小男人形象,个头不高,身材瘦小,唯有那一抹厚实的小胡子点缀他一路的沧桑。
许同拍了下陈文志的肩膀,在旁边坐了下来,他哼了一声说道:“许同,你来了。”但是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脑。
许同拿出一支烟,刚要点,又抽回放进了烟盒里,问:“小志啊,是不是要回四川了?”
“是,过几天就走了。”他还是没有抬头。
网吧正放着一首歌,许同记不起是谁唱的了,名字叫《趁早》。
有点不合时宜。
小白来的时候已经黑了,许同打斗地主正火热,他一把把许同推到一边,坐下就玩,直到把许同的还有他自己的豆子输光了,才开始一顿数落:
“你妈的,放假也不回家,就知道玩,啥时候了都!”许同不答话,只是笑。
小白是许同处的最好的发小。
六岁的时候,在湖南呆了两年的许同被父亲接回,小白第一个就去了许同家。
记得那时很搞笑,许同忘记了家乡话,只能说湖南话,但两个人还在叽里咕嘟的说个不停,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小白嘲笑了很久。
跟陈文志告了别,他们就出了网吧。在楼下,许同一脸惊喜:“靠,什么时候买了辆摩托啊,雅马哈,四冲碟刹,太给力了。”
小白笑了一下,并未说话,发动了引擎。有那么一瞬,许同真的就以为是小白的车,甚至还憧憬着,这个夏天可以时刻兜风了。
当许同坐稳了,小白扔回一句:“借的咱伟哥的”。
如果不是后来的事,许同宁愿小白骑着自行车来接他。
刚开上公路没多久,小白猛一刹车,掉头便走,头不时往回张望。
“嘛呢!”许同一个激灵,喊道。
“瞎啊,前面警察查车呢,咱摩托没牌照。”
所以他们只能绕道,走小土路,结果天黑路不平,车开太快,小白没有躲开那个大坑。
车还好,只碎了个灯,人就惨了点,膝盖上手指胳膊全都磨出了肉。开始时能看到白色的肉里渗出血滴,慢慢的就如开闸的水龙头,血流不止,染红了衣裤,那滋味又蛰又疼。
当晚,他俩找了村医简单包扎了一下,第二天,许同和小白相约去了医院。
在隔间,许同忍着疼,听见小白杀猪似的惨叫,“噗哧”就笑了。然而报应来的很快,轮到许同上药时,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时,许同一个劲的骂小白车技不佳。小白则数着几张零票,最后打断他,一脸无辜的笑道:“同同啊,那摩托上的灯得你拿钱修了。”
就这样,许同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就在流血疼痛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