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农村的夜晚很安静,依稀闪烁的星星,像找不到家的萤火虫,点缀夜空。此时的长川镇城区灯火通明,红蓝相接的颜色映亮了天空的边缘,仿佛璀璨动人的北极光。
芦苇湿地西边的铁轨冰凉,偶尔有火车经过时,呼啸的声响如同喘着粗气的犁牛,穿行在华北平原的冰山一角。
这一晚,伴随着火车的鸣声,许同失眠了很久。
年味越来越近,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贴春联,写福祉。整个上空飘着淡淡的烟气,那是鞭炮爆炸后残留的火药气息。
一大早,老许就开始忙活起来,炸丸子和果子。
老许头一天晚上就已经备好了材料,摘菜,洗菜,切菜,剁肉,搅拌,调馅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锅中倒油,老许不慌不忙,眼睛盯着油锅,用干净的围裙擦拭的手掌。烧热至微冒青烟,他随手从瓷盆中抓起一把调好的糊状肉馅,手掌轻轻挤压,他的虎口处便冒出球状,往锅中一抖,“滋啦”一声,油海翻腾涌现。顿时间,香味四溢,待到表面焦黄,丸子就定型了。
老许的动作飞快,魔术一般从手中不停地变出球状丸子,若是慢了,炸出来的丸子软硬会不均匀,口感欠佳。
不一会儿,捞出一锅炸好的丸子,盛入容器中。中间不停休,继续上一遍的步骤。
许同拿起一个刚出锅的肉丸子,不料很烫,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丸子又掉回了碗里。他赶忙摸了摸耳垂,拿起筷子再次夹起那个丸子,放在嘴边使劲吹了几口凉气,便迫不及待地送进了嘴里,温度刚刚好。
咬一口料很丰富,除了肉馅,还有胡萝卜碎,藕碎,芝麻,鸡蛋清……外酥里嫩,唇齿留香。
炸完了肉丸,锅中的油不动,继续用来炸果子。
北方过年炸的果子类似于小麻花。老许将醒了一宿的面团,擀成薄面皮,从中间切开,然后叠起来,切成宽条,再切成方块。
他取出一张面皮,对折一下。用刀快速地划几下,但不切断。再把面皮展开,然后竖着对折,捏住两端,从中间翻出来,这样一个麻花的造型就出来。
除了麻花的造型,还有扇形,蝴蝶形状的,老许像一个艺术家,简单的面皮,经过他变幻莫测的手法加工,就能呈现出美妙的图案。
果子是用的炸丸子的油,所以增添了香甜,更加酥脆可口。
许同在一旁看着,嘴里不停地咀嚼,眼神里全是对父亲的敬佩,一个男人能做出这么多美食,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老许,你说你这么会做饭,怎么不开个小吃店呢,我敢保证,就凭你的手艺,闻名长川镇不成问题。”
老许手中的罩篱在油锅中翻滚,头也不抬的笑道:“有一句老话叫‘家宴做的好也抵不过厨子颠勺’,我给几个人做菜还行,要是伺候百人千人的口味,那就不行喽。”
许同想不起来谁说过这句老话,琢磨一下好像是这道理。
“要说做饭好吃,还得是你妈,我这点功夫都是跟着她学到的。”老许面露喜色,补充一句。
许同反而疑惑,他小时候的印象中,就没吃过母亲做的菜,全是老许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而那时,大部分时间里,他的妈妈在外面打麻将,很晚才会回家。
临近中午,许同正在门口登着凳子贴对联,小白就过来了。
小白终于换上了新衣服,身上不在油污满满,头发也是刚理过,黝黑锃亮。
他嘴里叼着烟,站在远处看了看对联,摇摇头说:“你贴的这是什么啊,都歪到奶奶家了。”
许同普通从椅子上跳下来,把手里的白面浆糊递到小白手中,笑嘻嘻的说:“那您帮忙给贴下呗。”
小白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吐掉,拿过对联,平放到地上,均匀的涂好浆糊,上了凳子,左右上下比量后,自我感觉差不离,便用力将对联贴在了门上。
贴好后,许同一看,倒是不歪,两边对联却一高一低,很不顺眼。
“还说我,你贴的长短腿,不行啊,重贴。”
小白不以为然:“哪有人看你贴的对联啊,都是走个形式,有这个意思就成了,没事儿,就这样挺好。你去搬梯子去,横批贴的高,凳子够不着。”
许同搬来梯子,在下面扶着,并指挥上面的小白操作。还好,横批贴的比较完美。
春联贴完以后,小白接了一个电话,貌似有人在催促他过去。回过头对许同说道:“借我点钱呗。”
许同脸色一变,反应过来,小白无事不登三宝殿,怪不得费力帮自己贴对联呢,原来是有求于人。
“借多少?”
“不多,200块。”
“你是不是又跟他们玩牌啊?”
许同不是很情愿,毕竟赌博不是好事儿,借给了他钱,就相当于间接助纣为虐,如果被小白他妈知道,非得数落许同一番。
“这不没事儿干吗,玩一会儿,昨晚上输冒了,但是今天我感觉手心发热,肯定能翻本,到时候还你。”小白边说边摩拳擦掌。
许同从兜里摸出两张红色钞票,小白一把拿去,往兜里胡乱一塞,开心的说:“等晚上,我凯旋而归,买俩猪蹄请你吃,走了。”
许同并不奢望什么胜利的猪蹄,祈祷着小白能把钱还回来就行,要是他运气爆棚,赢多了,把之前欠的钱一并还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白刚消失在街口,吴非打电话来,让许同到城里,一起吃饭。许同本该在家吃午饭,只好向老许编了个瞎话,便骑车向市里走去。
还有一天就是大年初一,城里的大街上人并不多,很多店面都放假关了门,这个时候要找一家饭店吃饭,并不容易。
许同到了约定的地方,见到了吴非,她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凡,还有一个男生,并不认识。
许同跟张凡打了招呼,对吴非问道:“怎么想起出来吃饭了,这年底还有开着的饭店吗?”
“当然有了,这不是张凡想跟我聚聚,还说介绍新朋友认识,我自己也不好意思,不找你找谁啊?”
许同仔细看了看张凡带来的男生,瘦高瘦高的,平头,长得像路边的电线杆子。
许同在吴非耳边低语:“这俩人,这体型,站一块,跟两根筷子似的,还挺配。”
吴非打了他一下,说:“有你这么夸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