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寺之中,众僧徒起早,打着哈欠,出了僧房。众人一如往常,洒扫寺庙,收拾僧房。小和尚在僧房之中贪睡,未有起身。
过了半刻,仍未听得见寺庙钟声响起,众人几分诧异。
一灰袍和尚慌慌张张,自院外而来,见着众人,就是气喘吁吁,“不好了,不好了,师傅不见了。今早起来,往师傅房中送水,敲了半天的门,开门一看,他竟不在房中。”
大和尚一挥手,“这有啥稀奇的,师傅平日都在悬寺大雄宝殿,昨夜还听他木鱼声敲得响亮。段然是师傅敲木鱼敲累了,把自个敲睡咯。”
“不空,你胡说些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亥时敲木鱼,寅时安寝。十余年间,未有停歇。今日起早,却不再房中,定有古怪。”灰袍和尚怒斥,心有不满。
不空和尚打了打哈欠,“有啥古怪嘛?昨晚师傅可是比平日敲了更久的木鱼。我都听烦了。不介小师弟嘟囔着,还说了他几句。”
不空和尚转身,就是嚷嚷,“不介师弟,不介师弟,师兄说的,可是事实?”
不空和尚环顾四周,不见不介和尚的身影。不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差些忘了,这小子又是睡过头了。”说着,不空和尚一个转身,往僧房寻师弟而去,嘴里呼喊,“不介,起床啦,做早课啦。”
小和尚在床上一个转身,抱着被子,流了一被褥的口水,隐约间听得叫唤,睡眼朦胧间应声,“不要,不介不想做早课……”
灰袍和尚心头着急,看向众人,“师弟们,要不大伙四处找找吧。若是找着了,相互知会一声。”
众人应诺,四散而开,四处找寻。不多时,众人寻得不了禅师。大雄宝殿之中,众人聚集,一阵哭嚎声响起。
僧房之中,不空和尚伸手,揪住不介的耳朵,对着他耳边大吼,“不介,师傅罚你刷茅房啦,还不起来?”
刷茅房?不介耳朵听得,顿时睁眼,自床榻跳下,不住叫喊,“我不要刷茅房,我不要刷茅房……”他手忙脚乱,又是穿鞋,又是找袜。闹腾半晌,鞋子穿反了,袜子穿了别人的。
不空和尚在旁,一阵傻乐,自觉有趣。
悬寺钟声铛铛铛响起,钟声长鸣,经久不绝。不空和尚听得,急急叫唤,“不介,你快点,这真是要做早课了。”
钟声悲鸣,未有停歇。不空和尚诧异,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这不是早课的钟声。寺里,该是出了大事了。不介快点,我们快去看看。”说着,不空和尚脚步匆匆,出了僧房。
“来啦来啦,师兄你等等我。”不介和尚理了理衣裳,而后一阵小跑,紧追不空和尚而去。
大雄宝殿之中,挤满了众僧侣。众人哭啼,心上悲伤。不空和尚远远看去,听得哭嚎,又见大雄宝殿殿梁坍塌,似是被人削去了大半。他心里直打鼓,自觉不妙。及近众人跟前,远远瞧见不了禅师在殿中静坐,一动不动。不空忽是明悟,哭喊出声,“师傅”。
“怎么啦?怎么啦?”不介和尚往大雄宝殿挤来,心生困惑。挤了一阵,终是到了跟前。见得师傅尸身,几多苍白,毫无血色。小和尚一愣,脸色顿时铁青,泪水落了下来。
一时间,大雄宝殿异样。木鱼声、诵经声、嚎啕声、抽泣声,经久不绝。殿中焚起了香火,悬寺之中钟声悲鸣。众人哀伤,几多诧异,未能接受不了禅师坐化的事实。
一禅师手握禅杖,缓步而来。众人见得,纷纷避让。有和尚呼喊,“路尘禅师出关了,路尘禅师出关了。”
路尘禅师面黄肌瘦,眉鬓发白,自人群之中走过,及至大殿中央。他看了看跟前坐化的不了禅师,心上几分触动,而后双手合十,“师兄,到底是师弟我,出关晚了。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世俗成因果。师兄杀身成仁,自是了却尘劫。”
路尘禅师向不了,行了礼节,看向众人,说道:“尔等师傅虽是坐化,然金身不灭,佛心永在。尔等诵经相送罢。”
话毕,大殿之中,诵经声更盛。众人心中至诚,心口合一,大诵经文。路尘禅师手执禅杖,亦给不了禅师,诵念经文。
不了禅师坐化之事料毕,路尘禅师手书书信一封,信首写有“百草行僧”字样。信毕,路尘自悬寺启程,只身行途万里,径直往游云门而来。
行道半月有余,路尘终是来到秋亭山。万千云影何自在,隐游洞府山连山。路尘禅师见得游云门三座石碑,顿时嘴角轻笑,心上大喜。
数名山门守卫,见得生人,飞身而下,顿时出招,以山门剑法御敌。路尘禅师手握禅杖,身影灵动,只是一招,就将众人击退。
众人自知不敌,身影立定,急忙发问,“来者何人?为何闯我游云门?”
路尘禅师双手合十,口中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是悬寺禅师,有事谒见贵派百草行僧,还请代为通传。”
山门守卫听得百草行僧的名号,自知求见者与宗门祖师有久,未敢怠慢。
一人拱手,“老禅师,你所求见的百草行僧,为我山门祖师。他自离了山门,十数年间,未曾归山。只怕是要让老禅师失望了。”
路尘禅师听言,眉头一皱,而后开口,“闭关十数年,世上已万千。倒是贫僧,未明世事变迁。那敢问现今,贵派是何人主事?还请代为引见。”
“现今主事的,是我们的唐掌门。老禅师若是执意要见,请随我来。”山门守卫头前引路。路尘未有迟疑,跟着守卫,往山门而去。
登上云梯,山门守卫引领路尘,在山门主殿外静候。山门守卫与主殿守卫,耳语一阵。主殿守卫闻讯,急忙进主殿通报。
片刻后,守卫自主殿出来,与路尘拱手致意,“老禅师,掌门就在里边,请随我进去吧。”
路尘行礼,随了守卫,入得殿中。唐少橙在主殿中站定,看向来人,“你就是悬寺的禅师?”陆陵在其旁侧。
路尘禅师点了点头,“正是贫僧。敢问可是唐掌门?”
唐少橙点头,“老禅师来我游云门,所为何事?”
“贫僧本意,求见贵派百草行僧。既是莫师兄不在,那与唐掌门商议,也是一样。”路尘停了停,继续说道:“我这里有手书一封,详陈近日我悬寺之变。”话毕,路尘将手书呈递。
陆陵见状,上前将手书接过,递送唐少橙手中。唐少橙将手书拆开细看,于悬寺诸事,了解个大概,而后将手书递给陆陵。陆陵接过,手书中事,亦是了解了个大概。
“不了禅师死了?”陆陵几分诧异,“这不了禅师,为家师故友,竟是为了一副冰棺,送了性命,也是可惜。”
“尊驾何人?尊师又是何人?”路尘禅师发问。
“家师正是百草行僧。”陆陵回话。
“哦,原来是百草行僧的高足。贫僧有礼了。”路尘双手合十,给陆陵行了礼。陆陵亦是回礼
“悬寺失守,我师兄不了禅师,殿前坐化。那寺中阵法镇压的,木王墓的守墓人,已不知去向。想来不久,那和尚自会寻了木王墓,将其墓门打开。”路尘禅师眉头一皱,忧心忡忡。
“你说的可是无名和尚?”陆陵接话,这木王墓,他倒是听师傅说起,有些印象。
“正是。我悬寺百年前,受各门各派委托,关押无名和尚,以佛门法印禁锢其身,另以冰棺护他肉身。而今,无名和尚,受木王墓气息侵扰,破冰棺,闯阵法,害我师兄坐化,自悬寺而逃。一切皆是因果,江湖腥风血雨,只怕也要来了。”路尘说道。
陆陵点头,“贵寺不愿千里前来,不知意欲何为?”
“贫僧前来,一是拜谒百草行僧,详陈悬寺诸事。二是想与莫师兄商议,看看有何对策?无名和尚逃脱,自会在江湖作乱。若是令其返回木王墓,开了木王墓门,只怕江湖中人,觊觎墓中宝藏,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路尘将内中因果,一一道来。
陆陵与唐少橙面面相觑,均觉路尘所说,有些道理,纷纷点头。
“烦劳禅师不愿万里,相送消息。木王墓之事,兹事体大,唐某定会派山门弟子,协助贵寺,将无名和尚擒回。木王墓具体所在,尚无人知。待它现世,唐某也定当派人前往,驻守墓口,不让诸门诸派,打木王宝藏的主意。”唐少橙应声。
路尘禅师听言,双手合十,与唐少橙行礼,“贫僧先行拜谢。”
唐少橙点头,吆喝了一声,“来人,将禅师带去厢房,好生安顿。”
主殿外守卫听言,走了进来,头前带路,引着路尘禅师,下去歇息。路尘点头,又是双手合十,与陆陵及唐少橙,再次行礼。
陆陵见路尘禅师走远,哀叹一声,“三刀四剑,终是躲不开,避不了。”
唐少橙一笑,倒是几分从容,“该来的总会来,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