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风被浑身绑缚,再一次丢入房中。
楚南风不服,自地上起身,又是往外冲。他身子撞在门上,砰地一声,被刚关上的大门,顶了回来。
楚南风不满,嘴里不住叫喊,“放我出去,我这就要去金家,杀了那老贼。他捉我爹爹,囚我妹妹,我与他没完。”
江小郎与贺无章喘着粗气,死死顶住房门,未有松手。
江小郎看着房门吱声,“楚公子,楚少爷,楚爷爷,你就消停消停吧。纵要打杀,也等你的身子骨好些。你的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四处伤口,有的还伤着了筋脉。就你这样,连楚家枪都握不了多久,又能拿金家怎样?”
“你们是孬种,我可不是。死就死,大不了,鱼死网破。管他金家还是银家,杀他个片甲不留,方知我楚南风不是好欺。”楚南风又是叫嚣,不甘示弱。
“死死死,你就知道死。”江小郎见不得楚南风这般胡闹,房门大开,便是拦也不拦,“你行,那你去。我倒想知道,你到了金府,能杀几个人,能赚几条命?说别人是孬种,你就是英雄好汉了?若真能耐,你爹跟你妹妹,何至于被捉起来?今日我便不拦你,等你死了,我看你爹与妹妹,还有谁救他们?”
楚南风听言惊愕,脚步收住,倒是不跑了。他眼神呆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你养伤,你就好好养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你的身手,若是恢复,在金家如何不能打杀个痛快?又何苦现在去送死?”
“道爷我了无牵挂,一死容易。你为富家公子,就不能惜命些,顾着些自己及身后?诗书卷策,莫不是白读了?”江小郎看着楚南风,训了一通,而后不再理会,转身径直去忙其它。
贺无章在旁,手指楚南风,也是一阵叹息,“你你你,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他将一把匕首丢下,也不管楚南风的来去,自去前院喝茶。
楚南风伸手取了匕首,解了身上绳索,自房中而出,却是冷静了半分,不再意气用事。贺无章与江小郎二人说的对,此时去金家,无异于送死,到时爹爹与小笄儿,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罢了罢了,待身子康复再说吧。楚南风折返房中,躺在床榻,眼睛一闭,什么也不再想。
楚南风在清源道观待了数日,身子渐好,与江小郎、贺无章,也渐然熟络。三人相交甚欢,高谈阔论,说了不少闲话,似是多年故友。
江小郎连着几天,林中捉了野鸡,替楚南风煲汤,滋补身子。
楚南风在清源道观,日日研习楚家枪法,欲给楚家上下,报仇雪恨,营救爹爹与小笄儿。
贺无章在观中,偷得浮生半日闲。镇中没了太爷,也就群龙无首,不必当差做狗,也是悠闲。
一日,楚南风枪法练完,见江小郎神色慌张,提了竹篮,自去树林。楚南风好奇心起,在后紧跟。只见江小郎在林中停下,伏跪一座无字碑前,哭哭啼啼,也是难过。
这小道士,对着一座无字墓碑,哭哭啼啼的,做甚?不待楚南风细想,江小郎开腔,“师傅,徒儿昨夜又是梦见你了。这便来看看你。金家的狗看得紧,倒是不能给你立有字碑。前些日子,刨了大坑,放了你的衣冠,也是混淆视听。但你放心,终有一天,徒儿会替你报仇雪恨的。”
楚南风诧异,原来小道士的师傅,也是死在金家手中。这金家的业债,可真是多了去了。
江小郎自竹篮取了香炉,给老道士上了三炷香,而后慎重,给老道士磕了几个响头,掩面又是哭腔。
楚南风见状,自江小郎身后走出,及近跟前,与他叙话,“你师傅也是被金家害死的?”
江小郎诧异,看了一眼楚南风,低下头来,“被金家以剑杀死的,暴尸了几日。寻见时,都招惹了苍蝇。这金家,本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怨。不想为了收我清源道观的地盘,竟是这般狠辣。”
江小郎怒火中烧,伸手拿了一沓冥钱,就是一扔。冥钱洋洋洒洒,随风而去,落在地上,随风遁走。
“无量天尊,逝者已矣,亲者伤心。人活一世,不过为了一口气,一把冥钱而已。师傅,你老走好。师傅,待徒儿将那仇敌血刃,定将他的头颅带来,祭奠你的亡灵。”江小郎许下一诺,也是认真。
楚南风静默俯身,顺手取了一沓纸钱,坟前挥散,心上同是几分悲伤。想到笄儿与爹爹,生死未卜,楚南风心上,又生几分担忧。
良久,楚南风开口劝慰,“小道士,你也莫再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该好好的才是。”
江小郎苦笑,一声质问,“若死的是你爹爹与你妹妹,你还会这般说么?”
楚南风听言,顿时静默。小道士说的在理。若死的是至亲至爱,这宽慰的话,显得如此绵薄无力。
他在旁静候,不再说话,静静看着江小郎祭拜完老道士。而后,与江小郎折返清源道观。
一路上,楚南风见江小郎浑身一直发抖,似是血恨未能得报,心中愤愤不平。
江小郎进了清源道观,他将香炉自竹篮拿出,恭恭敬敬,置放回了三清大殿。
楚南风看着香炉中,还烧着的香火,心中谋划了片刻,已有决断,与江小郎问道:“小郎,三日后,我想闯金家救人,你可要与我同去?”
楚南风的提议,太过突然。连江小郎也没想好。他思忖片刻,连连点头,“去,早想去了。虽是九死一生,但我师傅不能就这般,死得不明不白。”
“若是去了,也许你我,都会回不来。”楚南风看着殿中三清神像,低声回话。
江小郎冷冷一笑,“怎么,你怕了?那不如,三日后你楚家枪借我,金府由我来闯。若是死了,你来替我收尸。”
“你我非亲非故,谁要与你这牛鼻子道长收尸?”楚南风冷冷一哼,摇头不允。
江小郎一笑,未有答话。
楚南风看着香案,思量他与江小郎,境遇相似,处境相同,皆是背负血海深仇,与金家不共戴天。
他改了主意,“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不若你我今日,义结金兰如何?若真死了,黄泉路上,有个兄弟做伴,也好过孤零零的。若是没死,我带你回我楚家,请你喝我楚家,最好喝的女儿红,如何?”
江小郎听言,拍手叫好,“好,你与金家有恨,我与他有仇。今日义结金兰,也好携手同心,共诛仇敌。道爷我功夫差些,若是比你早死了。你可得替我,杀了那金家的老贼,提着他的人头,来见兄弟。”
江小郎说话间恶狠狠,似是已见楚家打杀的死局。
“那是自然,兄弟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楚南风豪言壮语,慷慨应诺。
江小郎大笑,与楚南风一拍即合。二人齐齐跪在三清神像前,各持了一柱香,欲叩头盟誓。
“有这喝酒的好差事,你们就没顾上叫我?”贺无章一声吆喝,自门后现身。
楚南风见状,高声回话,“我与小道士,正要义结金兰,杀入金府。你是公门中人,何必凑这热闹?”
“哟,你这是小瞧了我这公门中人。谁不知你们与金家有仇有怨。今日结拜,就不能捎上我这衙门捕快?”贺无章快言快语。
“这……你与金家无仇无怨,又何必膛这趟浑水?”江小郎不解追问。
“谁说我与金家无仇无怨。它杀的,难道不是我楚镇百姓?我老贺,三日后,要替天行道,替百姓谋条活路,难道不行?你们就不能捎我老贺一程?”贺无章说话不紧不慢。
“行,多一个人,多一份心力。三日后,你我三人同赴金家,生死与共。”楚南风豪言既出。
贺无章听言,欢喜大笑,自香炉上取了最后的那柱香,而后与楚南风、江小郎,同是跪下。
三清殿中,三人异口同声,“我江小郎,我贺无章,我楚南风,今日三清面前,愿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三人伏拜,各自给三清磕了三个响头。礼成后,三人各自报了年纪,排了次序。贺无章年长,做了大哥;楚南风次之,成了老二;江小郎最小,自为小弟。三人依据次序,改了称谓,各自吆喝,称兄道弟。
楚南风与江小郎示意,二人拱手,与贺无章致意,“大哥,今后我与三弟,就有劳大哥关照了。”
“二弟、三弟,免礼免礼,好说好说。以后但凡有大哥一坛子酒喝,断不会少了你二人的。”贺无章拍着胸脯,响亮保证。
江小郎与楚南风听言,自觉好笑,笑出了声来。
三人义结金兰,于清源道观生了篝火。三人举杯痛饮,吆喝叫骂,哼歌唱曲,也是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