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楚镇县衙之中,一阵奔忙。
“贺捕头,贺捕头,天晴街上发现三具尸首。你可要过去看看?”一衙门捕快快步跑进县衙,向贺捕头禀报。
贺捕头在县衙大堂候立,身后安坐着县太爷。太爷于楚镇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他无精打采,摇头晃脑,随性叨念了一句,“什么尸身不尸身,烧了不就完了?”
太爷打了打哈欠,似是还未睡醒。今日被一众捕快闹腾,起得太早。他眯着眼睛,伸出食指,转悠着自己的乌纱,散漫怠惰。
贺捕头听言,自觉不妥,拱手回报,“太爷,只怕有些不妥。这三人,到底是死在我楚镇治下。若是上宪知道了,只怕我等罪责难逃。太爷你的乌纱,也要不保。”
乌纱不保?太爷摇晃着的木椅突然停下,被这一吓,他右手转悠着的乌纱,突然掉在地上,摇晃的木椅也随之摔倒。
“唉哟,我的老腰。”一声叫嚷,太爷自地上爬起。
众衙役候立在公堂之上,见得太爷如此狼狈,一时窃笑,笑出声来。太爷见状,瞪眼看了看众人,一声训斥,“不许笑。谁要再笑,就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
此言一出,众衙役顿时憋笑,强忍笑意。贺捕头见状,打了圆场,“太爷,既是有人横尸街头,不若让我带县中仵作,去探查一番吧,也好给楚镇百姓一个交代。”
太爷将木椅摆正,重新坐在椅子上。他听言,伸手一挥,随口说道:“去吧去吧,谁杀的人,都给我调查个清楚。”说着,他又是打了个哈欠。而后,他右手支着脑袋,眼睛一眯,又是补起觉来。
“李仵作,李仵作,太爷命我领你一同到案发现场,勘验尸身。”贺捕头领了一众捕快,去了仵作家,隔着低矮的院墙,一阵高喊。
李仵作在睡梦中被吵醒,忍不住叫骂,“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他自床榻起身,及至大门,开了院门。
贺捕头敲门的右手,敲在李仵作脑门。李仵作急忙捂头,退在一旁,“哪个不开眼的,大清早地瞎叫唤,还让不让人睡了?”
贺捕头咳嗽了一声,“李仵作,我等奉太爷之命,带你去案发现场,勘验尸身。你快些准备一下,与我们同去罢。”
李仵作听言,脑子一翁,又是验尸?上次勘验金家少爷的尸身,差些没被吓死。他定了定神,自知推诿不掉,只得硬着头皮,“你且等等,我张罗一下,很快很快。”
说着,李仵作顾不得额头被敲起的肿块,在院中忙活了一通。他将验尸用的一应家伙,全部带上,顺带着自家的大黄狗,阿黄。而后,贺捕头领着一众捕快以及李仵作,径直去了案发现场。
一众捕快,将天晴街围堵个水泄不通。李仵作俯身,放下手中各种勘验用品。
“启禀贺捕头,这三人好像是李四平、丁小涛、刘老大。这三人,以前都是金勾赌坊的赌徒。怎死在了这里?”一捕快低声,将死者的来历,说个明白。
贺捕头在四周查探一番,见得尸身不远处的茶摊之上,安放着一个骰子及骰盅。贺捕头眉头一皱,心有猜想,丈量了茶摊与尸身之间的距离。而后,又是查验了尸身上的遗物,终有所获。
“怎样?可是他杀?”贺捕头追问。
李仵作汗涔涔,眼睛眯了又眯,生怕勘验的不准,失了名头。他死前想后,终是言语,“该是他杀,三人伤口一致,杀他们的,该是同一人。”
同一人?贺捕头听言,眉头一皱,总觉得李仵作之言,与自己所想,不太一致。而后,一名捕快脚步匆匆,又是急急忙忙跑来,“贺捕头,不好啦,不好啦,前边有数十具尸身,尸身都是一身红衣,头戴蒙布。”
贺捕头听言,急忙领了一众捕快,再去查看。他沿着天凉街,走到街的尽头,见得打更的黄老伯的尸身,更是见得一众红衣人,横躺街道两侧。
这是怎了?怎打更的也死在这里?贺捕头低身,参看了打更人的尸体,又是将红衣人头上蒙布去下,细查了来人身份。
“贺捕头,柳林巷中还有尸体。那里的尸体更多,差不多有数十人,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烧死,也不知是何人干的。”一捕快气喘吁吁,慌了心神,赶来禀报。
贺捕头听言,急忙飞身,前去查看。
贺捕头使了浑身气力,一巴掌扇在楚南风脸上。楚南风脸蛋挨了疼,眼睛微睁,看了看天色。太阳在山肩冒出,一缕柔光,透过巷子,照在他的脸上。
我没死?楚南风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只觉得生疼。确实没死,死人是不会觉得痛的,楚南风醒悟,顿时欢喜,“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你当然还活着,你要是死了,我早就吩咐人,把你埋了。说说吧,这死得都是什么人?这里怎会有这么多尸身?”贺捕头看着楚南风,急急追问。
楚南风听言,一时苦笑,“我怎知他们是何人?我只知他们是要杀我之人,追了我数条街,仍是不肯放过。更是杀了打更的黄老伯。”
贺捕头听言,一时大惊,这满地的尸首,竟全是杀手,就为杀楚南风而来?他思忖片刻,还要问些别的,楚南风身子有恙,眼睛一闭,又是昏厥。
“喂,楚公子,你醒醒,你醒醒。”贺捕头推搡这楚南风,试图将其唤醒,但推了数次,楚南风仍是没什么反应。
罢了罢了,看来这厮也是受伤不轻。贺捕头挥手,示意了众人,数名捕快上前,顿时将楚南风抬走,前去救治。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散布四周的捕快,纷纷传来讯息。
“贺捕头,贺捕头,不好啦,大事不好啦。集市上说书先生的院落。发生了血案。院中十四名说书先生,无一幸免,尽数被杀。那王书生的尸体,在院落外一里处被发现,被人断手断足,也是凄惨。”
“贺捕头,贺捕头,陈家出事了。陈家上下百余口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尸体成山,横七竖八。府中全部金银财宝,皆是不知去向。”
“贺捕头,镇外也是出事了。镇外几片树林中的农户,耕种林间。昨夜,有十余农户,不知去向。家中妻小,前来报案。说是前些日子,金家曾派人胁迫,要他们搬出林中,但他们未有答应。”
“贺捕头,一直与金家有隙,争抢楚河码头生意的赵家,昨天也出事了。赵家家主尸身,高挂府中大门,内中心肝,皆被掏出。赵家家主的妻小,不知所踪。府中钱财,与陈家一样,皆是失窃。”
……
“贺捕头,楚镇其它几家,也是失窃,府中钱财,别劫走了不少。说是夜里一众黑衣人偷袭,逼迫他们交出钱财。”
贺捕头听言,眉头紧锁。如此多的大案、要案,一夜之间,尽数迸发。案发所指,皆是金家,看来金家是难逃干系。至于他们说的黑衣人,莫非就是前阵子,入住金家的江湖门派。
贺无章思量到此,神色一变,顿生惊恐。他号令了一众捕快,将一应尸身,尽数收齐,送往衙门,再作勘验。
一辆又一辆马车,满载着尸身,前往县衙。贺无章盯看着一众死者,心头一叹,如此多的尸身,一夜之间杀尽,看来对方人数众多,来势汹汹。楚镇,只怕是在劫难逃了,贺无章摇了摇头。
楚南风睁开了眼,细看四周,只见房中陈设,皆是熟悉。回来了?楚南风起身,伸了伸懒腰。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舒服。楚南风四目张望,推门出了房间。
贺无章站定楚家门口,与家丁交涉,“烦请你通禀一声,就说我贺无章求见。”
楚家的家丁嘟嘟囔囔,“贺捕头,你昨天不是已经来过了么?今日怎还来?我家少爷已经康复了。你见他不见,皆是无碍。”
贺无章手中拿着金疮药,与伙计陪笑,“先前探望,是忧心你家少爷的伤势。今日探望,是有事与你家少爷相商。还请代为通传。”
“行吧,你且在此等候,我去问问我家少爷,见你不见。”楚家家丁一个应声,折身进了府中。
片刻后,楚家家丁自府中出来,传了楚南风的话,“我家少爷说,多谢贺捕头多日探望。而今身子骨已是康健,就不劳贺捕头费心了。镇中一楚河,官民相遇绕道走。他说,你与他,本就没什么交情,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情。若是问案子,该说的他也都说了,便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贺无章听言,似是听出了楚南风的几分怨气,也是,楚镇之中,官与民本就不亲近,有那糊涂太爷,也怨不得楚镇百姓将一众衙役,另眼相看。
“你且与你家少爷这般说……”,贺无章与楚家家丁俯首帖耳,交代了几句。
家丁听言,一时为难,“纵使这般说,少爷也未必会与你相见?”
“你且与他说说,再看看他是否愿意相见。”贺无章言语。
“好吧,好吧,那我再与你说说。”家丁扭头,折身府中,再与楚南风说道。
片刻后,家丁气喘吁吁,出了府门,“贺捕头,我家少爷要见你,我家少爷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