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做事很靠谱,由制片亲自送尤微从前门出来,直接看得狗仔惊掉了下巴,一个两个都摸不着头脑,直播间齐刷刷一片问号。
而俞铎呢,则是被场务带着走了员工通道,一路从小门出来,媒体连人影都没看见。
俩人围着剧院绕了两圈,然后在最近一家超市后门上了一辆车。
助理各自开车离开,远远跟在后面,尤微则毫不犹豫出手改了回家的导航。
迎着俞铎的目光,尤微淡定开口:“我衣服都没换,所以——你怕鬼吗?”
这个“所以”是怎么“所”出来的,俞铎不太清楚,但是修改后目的地上明晃晃显示“陵园”两个字。
尤微也没给拒绝的机会,她紧跟着的下一句就是:“恰好来了,我想去趟墓园,放心,那边管理应该不会差,午夜也不会闹鬼的。”
俞铎无话可说,任劳任怨开车。
陵园不算远,甚至在当地还挺有名,一如尤微所言,高端路线的墓地管理严格,登记了俩人的身份证,管理员又见尤微“奇装异服”还非要留个照片,这才成功入园,路上遇见了不下四个巡逻员。
尤微要找的墓位置很好,不费什么功夫就到了,墓碑上的女人看起来是能当她妈妈的年纪,有些清瘦,打眼一看就觉得应该是个干练果决的人,很漂亮的中年女人形象,但嘴角总是抿着,眼角眉梢也有几分哀愁。
她应该不是尤母。
俞铎这么想着,也找了凭证,上面清清楚楚刻着名字,有点儿眼熟,但显然不是“尤”姓。
“她就是江首席的恩师,也教过我一段时间。”尤微简单介绍了一句。
她两手空空过来,这个时间段门口的花店也都闭门谢客了,不过这也不要紧,反正她生前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低头默哀了半分钟,尤微就拉着俞铎要走。
墓园静悄悄一片,显得脚步声就大了起来,俞铎回头看了眼墓碑上的女人,认命跟上人。
尤微走得快,出来了就往车里钻。
上了车,尤微也在沉默,她望着陵园的牌匾,半晌,问:“你怎么不开车?”
“你怎么不说话?”
“……”头一次被俞铎嫌自己话少,尤微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欲盖弥彰般说:“大晚上的,穿着奇装异服出来,我怕工作人员害怕就早点儿走了啊!”
俞铎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也不是自己在不高兴,“所以呢?”
奇装异服是管理员的说法,殊不知这一身演出服都快六位数了。
尤微终于放弃,闷闷剖析了一下自己,说:“她是个好老师,但为人略有一丝偏颇,就比如她有几个朋友婚后不是年纪轻轻突遭横祸就是离开舞台再不演出,她就觉得所有结了婚的演员都失去了自身价值,比如她自己一心一意扑在舞台上,能把心都生挖给聚光灯,就觉得所有不是满心满意只有舞蹈的人全都不配跳舞。”
听起来是个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的老派舞蹈家,但似乎跟尤微没什么关系,毕竟那个时候她才多大。
“所以呢,我说不跳了要出国的时候她气得不行,我退而求其次说出国接着跳她又生气了,反正怎么样都没办法彼此都满意——而恰好那个时候她发现得意门生我的好师姐居然早恋,还是苦兮兮的单相思,直接断绝了师徒关系。”
尤微只想叹气,“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直到刚刚。”
说有多想念其实也未必,毕竟当年也没少哭鼻子,可说不想,那也不是。
“今晚这支舞是她主持编的,我出国前已经有雏形了,不知道为什么有她有师姐,居然现在都没有流传多远。”
“跳了她的舞,总要来见一见的。虽然她未必想见我。”
俞铎从前座回过头,看着尤微身上的演出服没说话,这可不止是想见一见,大小姐很想师父。
只是,他有一点不太明白,有名师有功底有家世,年幼的大小姐想过放弃跳舞却依旧坚持到了今天,小小年纪就非要远去他国,才成年却又马不停蹄飞回来。
也都不止是表面光鲜。
路灯泛着白,透进贴了膜的车窗却是乌蒙蒙一片,大小姐脸上还挂着残妆,再没了嚣张跋扈的气势。
她其实很在意这个师父。
俞铎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但是没有根据,回国近两年,连人死的活的都不清楚,怎么能叫在意呢?对方可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但那又怎么样呢,不联系未必就是不在意,这是成年人的独特。
俞铎后知后觉,大小姐早已熟谙了这套成人法则。
尤微从短暂的、为数不多的回忆里抽离,眼泪是一滴没有,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突然,头顶一沉——
带着暖意的大掌落在发上,透过皮囊渗进了脑子。
“她会为你今晚的演出喝彩的,我送你回去。”俞铎收回手,用最平淡的口吻掩饰住了刚刚越界的触碰。
尤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只是——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这衣服得还给剧场。”尤微睁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头顶的余温,迅速满血复活,并且找到了新的问题。
也是,剧场这么贵的道具,如果不是看在江首席的面子上,尤微根本穿不走,再不抓紧还回去,简直是得寸进尺。
是以,仅仅半分钟之后,俞铎就被迫下了车,下车放风兼避嫌。
某位姑奶奶要现在把衣服换了。
一直跟着他们的花花一路小跑过来送衣服,然后一步三回头,也不知道是八卦之心太盛还是疑心尤微要在陵园门口耍流氓。
而事实上,这种疑心是有必要的……
下车三分钟,烟都没点着的俞铎放风才开始,听见后面有动静,准确来说,是有人在敲车窗。
俞铎回头,果然是尤微,姑奶奶扒着车窗,冲他勾了勾指头。
他上前几步,“怎么了?”
“你不会偷看吧?”
“……”俞铎面无表情抬手,食指指节抵着额头,把人推回去了,用行动给予了回应。
尤微骚扰行为暂告结束,摸了摸额头,开始正儿八经换衣服。
大小姐还挺敢想,俞铎环顾四周,吐了口气,不远处即将要过来的司机被他示意退了回去,紧接着电话就响了。
花花、曹仁还有个郭果,直接现场拉了个群,还拉了俞铎进来,上来就是一张大图,俞铎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语音电话糊了一脸。
“俞老板,我郑重通知你,你又火了,这次还是靠脸。”曹仁抹了把脸,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说这个,真的好羞耻。
俞铎退出来小窗,点开图片,瞬间了然。
防住了门口蹲点的狗仔,但架不住观众席里有人眼熟这两张脸。
拍得角度很有意思,应该是在右前方,但图片里只有俞铎和另外一个人的一只手,俞铎的侧脸拍得清清楚楚,那只手却只有手腕下那一截,半露的珍珠手链穗子在空中荡出一个弧度,越发显得皮肤白皙骨架小。
挂着一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标题,网友深更半夜也得抽空操心一下别人的闲事儿,热度蹭蹭蹭往上涨,这会儿已经快到前二十了。
俞铎重新把手机拿到耳边,曹仁似乎是在看着这边,很快就继续开口了,他说:“我按流程跟公司说了,但结果俞老板你知道的,这个我就不多嘴了,现在的问题在于,尤老师粉丝量巨大,现在她粉丝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等下被扒到尤老师这边……”
“我们要不要先发制人?”曹仁有点儿发愁,有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娘肯定是好事,但关键在于老板娘正在上升期,一旦曝光,不说粉丝会怎么发疯,光顺星那边就交代不过去,还不如直接找个人把这身份冒领了,反正这老板娘八字没一撇呢。
俞铎自己挂小号上微博逛了一圈,发现的确还没有人往尤微身上联想,但以尤微的粉丝基础,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花花在听吗?”俞铎走远了几步,问。
“在在在!”花花忙着回消息呢,猛地听见自己的名字,还以为姑奶奶召唤她,连忙应声。
俞铎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的说:“转告你们那位姓甄的经纪人,这件事她全权处理,我这边无条件配合。”
眨巴眨巴眼睛,花花听懂了,但也不是特别懂,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那个俞老师啊,趁着我们微微还没进来,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哈,你们俩……那个……这个……”
“新同事。”俞铎意会,给了解释,“下个月我的合约就会转到顺星,多亏了尤老师牵线搭桥,今天请她出来聊表谢意。只是时机不太巧。”
话音刚落,花花正要转告经纪人,突然又听见他们家微微的声音,在听筒里,模糊又遥远,但辨识度不低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在耳朵里,她听见微微说:“你在干什么啊?帮我穿一下嘛,这个带子我够不着,来嘛……”
花花打字的手顿时僵住,一个滑移冲到车窗边,抬头看去,心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穿什么?什么穿?哪个穿?
另外两个人也是一脸懵逼,也齐齐凑了过去,活似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