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难得放晴，席卷沅海一周的暴雨终于歇落。
整座城市散发着风雨过后的繁忙与安定，云筱歇了小半月后又被导师喊回学校开始忙碌。
“听说没，维纳酒店的千金好像要订婚了。”
“谁？那个全国连锁的维纳？”
“对，我舅舅前两天参加个晚宴听了一耳朵，对方似乎是个圈子里的新贵。”
“那可不一朝登上枝头了？绝对是个轰动性新闻。”
云筱在一旁用勺子搅着杯里未化的冰块，偷闲之余几个师妹八卦的声音不断传来，她索性也不再盯着眼前的电脑，身体放松靠在身后椅子上。
总归是站在钱权顶端的人物，听些消息对自己没有坏处。
“我好像有印象，那维纳酒店的董事长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吗？”
“所以说啊，独生女的分量更重了，这不得好好挑选挑选。”
“男方是谁？哪个幸运儿入了大小姐的青眼！”
“啧啧，那可是一表人才、白手起家，商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谁啊，你快说。”
“我知道，让我想想，好像是什么Y……”
“YOU？”
“对！就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云筱手中的勺子掉落，碰在杯底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师姐？”
“怎么了？”
恍惚中她回过神来，僵硬道：“没，你们继续。”
顶着几人疑惑的眼神，她抓起桌上的包匆忙走了出去：“帮我给导师说声，请个假。”
“哦，好的师姐。”
人已经走远了，身后几个师妹还在聊着。
“话说，师姐条件这么好，怎么也一直没听说有对象？”
“傻啊，要么是悄悄谈着没说，要么是醉心学业没心思，要么就是心里有人呗。”
“……”
晚高峰时期，车子被堵得水泄不通。
云筱刚被突如其来得知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的头脑已经平静下来。周围车辆一动不动，她思绪良久还是拨通了那通电话。
“竹子？”
“你……”云筱默了两秒，终于开口问道，“你——”
还没等她问出一句完整的话，电话那边传来宋祈惊讶的声音。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游简：“什么？”
宋祈问：“小道消息，都有人跑来问我你是不是要订婚了。”
“在谈——”
云筱突然挂了电话。
她不想听了。
游简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满是疑问，顿了下，他转头看着宋祈：“消息传这么快？”
“你以为。”宋祈翘着二郎腿，一手滑动着平板，“维纳那边恨不得昭告天下，听说新闻都写好了。”
游简皱眉：“只是在商谈阶段，还没确定，他们太着急了。”
宋祈无奈耸肩，双手一摊：“都怪你非把人大小姐迷得五迷三道的。”
……
游娅回国了，第一件事照例是请客。
不过等云筱到时，才发现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
“游娅姐。”她放下包，取下绕了一层厚厚的围巾和大衣，才坐到位置上。
“来啦？”游娅放下菜单，手指向前推到云筱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好。”
餐厅内被包了场，只有两人端坐其中。
良久，云筱思索着开口：“今天，只有我们吗？”
游娅旋即笑出声，揶揄道：“怎么，姐姐想你了和你单独吃个饭也不行？”
云筱一默，抿唇说：“没有……”
游娅说了些这段时间的逸事，大多是在外游玩又遇到一些有趣的人。洋洋洒洒畅聊了一番，然后她语言中带着一丝正经：“姐姐要结婚了。”
“什么？”云筱手中一顿，茫然抬头。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游娅用这么正经的样子跟她讲关于她的恋爱史。
游娅仍是笑着，冲她点头又重复了遍：“我说，我要结婚了。”
“这么突然？”
“突然吗？”游娅无所谓撇嘴，“我的打算是在三十五岁之前结婚，要是遇到了真爱，我不介意早一点。”
云筱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消息：“所以，这次回来是准备结婚？”
“不，我们不打算办婚礼。”顶着云筱震惊的眼神，她继续说，“他是环球摄影师，我们直接全球巡回度蜜月。这样去一个国家，我们就有一场属于两个人独有的婚礼。”
“很浪漫。”云筱真诚道。
游娅唇边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似是沉浸在甜蜜回忆中。
许久，在云筱略带笑意的眼中她又开了口：“其实这次我回来，是因为你们的事。”
“我们？”云筱反复琢磨了这两字。
“对，你们。”游娅说，“你和游简。”
云筱忽的噤了声，干巴巴等着游娅的下文。直觉告诉她，最好赶紧走，不要听，可是大脑传来的讯息让她迈不开腿。
“游简跟我说，他在和维纳的负责人谈投资事宜，条件是和她女儿结婚。”游娅轻笑了声，“那老匹夫不知道游简是谁的儿子，不然肯定不会大放厥词开这个口，我爸要是想弄垮区区一个连锁酒店，易如反掌。”
云筱静静听着，快速扑闪的睫毛显示出她此刻有些慌乱的心。
“你肯定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游简会考虑答应这件事，对吗？”游娅看见她轻点了头，才道，“他说想靠自己在沅海闯出一片天，YOU能有今天，是他赌上所有东西才换来的，灌注了他所有心血，所以他会不顾一切朝着让YOU有更好发展的方向努力。”
游娅说：“你喜欢他，陪了他这么多年，我知道，也看得出来。”
云筱倏地抬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想不出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也许比哭还难看。
这边游娅还在继续：“周围人也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偏偏只有游简像块木头似的，你是不是想过，他是装作不知道？”
云筱眼睛干的发涩，轻微眨了下眼嗯了声。
“他真的不知道。”云筱听见她说。
游娅措辞许久，组织好语言方道：“情感迟钝，严重后可能会演变成情感淡漠，这种症状是在他小时候……被绑架后发现的。最初发现的时候，是家里有人发现他对亲人的死亡漠不关心，对我和父母也是视如陌路。原本治疗过一段时间，他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我们也就慢慢放下心，没想到那是他演出来的，总的来说。”
似是有些不忍心，游娅轻轻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感受不到。”
情感迟钝……感受不到……短短几个字反复横跳在脑海中。
大脑仿佛被掏空，一种强烈的刺痛感贯穿身心。她忽然想起，为什么游简会莫名对她亲切，又为什么她总会觉得自己好似走不进他的内心……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只是感受不到。
脑子乱如麻，她木讷开口：“可是他，看起来很正常。”
“是很正常，起码对你来说甚至正常得过分。”游娅轻吐口气，“他会模仿以前的自己待人接物，唯独遇见你后，他第一次跟我说，他好像有了个妹妹。”
妹妹？
又是妹妹。
云筱骤然冷静下来，呼出口气，甚至冷静得有些过分：“所以，遇见我之后，你们都把我当做了妹妹。”
游娅轻轻点头。
“怎么今天突然想告诉我这些。”她问。
游娅难言片刻：“我以为有你在，他会慢慢变好的，起码像之前一样他对家里人的关心也多不少……你们也许能一直这样平淡下去。可是，突然蹦出这件事，我很担心你。”
游娅确实没说谎，她是真的担心云筱，在相处的这几年间，她看着云筱围在自己弟弟身后转，早在不经意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灯光闪烁，游娅有些徒劳地想要说些什么话挽回不太平常的局面，却听见她兀自点着头，说：“他需要我，我就一直在。”
游娅一怔：“要是不需要……”
“要是不需要，我就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了。”
“……”
一顿饭以表面的和睦无事进行下去。
临走前，她没忍住还是问出：“为什么，偏偏是我？”
游娅似乎有些不忍开口：“他被绑架时有一个小女孩也在，所以他对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都有种呵护感。”
周围空气都沉默着，头顶明亮的灯光照得她眼眶发酸。
“那个女孩是我。”她听见自己说。
出了餐厅，云筱抬头望向被夜色笼罩的夜空，酸涩的眼眶被迎面的寒风一吹，即将落下的几滴泪瞬间冻住。
明明没下雪，为什么她却觉得格外的冷。
哈出一口白雾，她好像坠入了寒冷冰窖。
今年冬天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