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接二连三响起时，云筱正窝在沙发上吃切好的西瓜追剧。然后“叮铃”一声，门开了，云晟换了拖鞋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云筱回头，摆出了甜甜的笑容：“哥哥！”
“少来。”云晟将背包放在玄关，直直坐到沙发上，“说吧。”
“嘻嘻。”云筱装作傻笑，“要过年了，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吃团圆饭了。”
云晟：“……”
他能不能现在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
云晟盯着她看了半天，嗤笑一声：“你男朋友呢，约出来让我见见。”
云筱笑容一僵，她哪儿想的到云晟最关心的不是团圆饭的事，而是这个把他骗回来的借口。
“我说的吃团圆哦？”她眨着双眸。
云晟眯了眯眼：“我说的你男朋友哦？”
“你不关心团圆饭吗？”
“我更关心你男朋友。”
在云晟如火如荼的眼神中，云筱骤然明白了要是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假的，可能小命真的会不保。
她结结巴巴道：“他不在沅海……”
在云晟将信将疑的目光里，云筱急中生智：“真的，他回去过年了，今天刚走！”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毛绒娃娃，说，“这是昨天他送的，送完就走了！对，那两只猫也是他送的。”
“……”
云晟一言难尽，似乎是觉得云筱是个傻子：“送你两个不值钱的娃娃，你就答应跟他谈恋爱了？”
“没有。”云筱严肃道，“是我追的他。”
“你说什么？”云晟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担心云筱的智商。
她又重复了遍：“我喜欢他，我追的他。”
云晟深呼一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多大？”
云筱：“18。不，马上19了。”
“你说什么？！”云晟拔高了音量。
云筱心虚抿了抿唇，小声说：“也没有很老，就是比我大三岁多点儿……这不是比你还小四岁吗。”
云晟眼皮跳动着，忍着不骂人的冲动问：“他是干什么的？有没有照片。”
“在读大一，念计算机的……没有照片。”
云晟说：“现在弹个视频过去，我看看。”
“！”
云筱惊恐瞪大了眼睛。救命——
“可能不太行……”云筱磕磕巴巴地说，“他住山里，没有网。”
云晟突然气笑了，一字一句重复：“山里？没有网？”
他盯着云筱，语气阴森：“你把我当傻子骗？”
“没有！开学之后我再给你发照片……”云筱底气不足，声音越说越小。
“行，开学之后没有照片——”云晟十指交叉，十分放松地向后舒展靠在沙发上，“云筱，你就完了。”
云筱：“……”
怎么感觉为了吃个团圆饭，把她自己都搭进去了？
接下来两天，云筱本以为自己得软磨硬泡许久，云晟才会同意回家吃饭。但没想到他听后只是淡淡应了句“好”，就再无其他反应了。
她甚至愣了半天，又才小心翼翼问：“我说的是你，我，爸爸妈妈一起吃饭？”
云晟挑眉：“你怎么这么蠢，我都说去了。”
“……”
云筱没理她，喜滋滋地又开心起来。
说不开心是假的，云筱自小和云晟在南边的别墅里一起长大，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感情比谁都要好。从前云晟放学时，她总是吵着要和司机一起去接他，有时早上起得晚了没和司机一起出去送，还会在家里哭闹不止。
平日里也是一起过节日，云晟会悄悄为她准备惊喜，会带她去游乐园玩，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整天守着她……
两人将猫带回了家，在别墅前下车后，云筱望着眼前这道门感概万分。
云晟确有四年没回来过一次，整个大学都靠自己勤工俭学过来的。
她偶尔会把自己的零花钱转给云晟，却也只是收到一次次退账的消息。他说他不用家里一分钱，靠自己也能过很好。
进门后，厨房里传来热火朝天的声音，罗苓同阿姨交谈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是在亲自下厨。
云筱轻声叫了句：“爸爸，我们回来了。”
云成坐在沙发正中央看着报纸，听见声响头微微侧动一下，又极快移了回去。他清了清嗓子，说：“筱筱回来啦。”
“嗯呐。”
云晟没做声，只和云筱一起坐到侧边的沙发。
客厅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转动着，云成抖了抖报纸放在一旁，起身向书房走去。经过两人身边时轻哼一声：“过来。”
云晟从善如流地跟在了后面。
云筱去厨房晃了几圈，惹得罗苓连连让她出去别打扰她们烧菜。她只得慢慢回了客厅，逗弄了会儿云成养的鱼，在几条鱼要被撑死之间停下了洒粮，然后坐回沙发拿出手机玩消消乐。
云成父子在书房下了一下午的棋，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只是罗苓让她敲门叫两人吃饭时，云晟的神情一如既往含着微弱的笑意，倒是云成辨不出喜怒。
饭桌上，罗苓仔细挑着鱼肉，分到三人碗中。
云筱垂目抿着唇，云晟从她碗中将鱼肉轻轻夹过，对着两人说道：“筱筱小时候被鱼刺卡住进了医院，之后再也不吃鱼了。”
罗苓目光微闪，似乎想说什么，半晌后只是微微点头说：“我倒是忘了。”
她确实不记得。
云筱清楚记得那次进医院后是云晟向学校请了假一直陪着她，两人在外地没回来。后来给云成和罗苓说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像刚刚这样淡淡点头。
应该是一直没记住，云筱心想。
四年未见，云成问着云晟大学的生活，云晟什么也没说，只说自己成绩不错，毕业出来后进了刑侦大队，准备历练两年进支队。
云成也没多说，偶尔夹筷子菜往云晟碗里放去，嘴硬道：“多吃点，瘦得跟个猴儿一样怎么拿枪。”
云筱觉得她大概明白云成的想法了。
垂垂老矣，唯一的儿子又非要从事危险职业，一直僵持着总归不是办法，只能各退一步以换取暂时的和睦。
说直白点，就是在两人都还活着的时候先保持以往的和睦，免得将来出了意外，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悔半生。
阿姨将许久没人住过的房间收拾完后就回家过年了，云筱帮着罗苓收拾着桌上的摊子。
“这就算其乐融融了。”
云筱没吭声，做着手中的事。
罗苓：“我一直在想怎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看来只要像现在这样，你的态度就不错。”
云筱顿了下，抬头说：“这个家里面，只有哥哥是最关心我的。”
罗苓不置可否，再没说什么。
饭后四人坐在客厅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面前放映的是多年没看过的春节联欢晚会。
哆啦和A梦对新家不熟悉，只敢小心翼翼蜷缩在沙发上。
云成大手一挥将两猫拢住放在身前，继续看着报纸。罗苓仍抱着电脑敲敲打打，忙着她的工作。只有云晟放松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虽然没什么互动，但这样的场景也慢慢与云筱幼时的记忆重叠。只不过那时她喜欢坐在地毯上玩，还硬要拉云晟一起，云成依旧坐在沙发上翻动着报纸，罗苓却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们。
群里依旧热闹着，几人开始玩起了红包运气王。谁是运气王谁就继续发，几十分钟下来，云筱竟一直只进不出，几乎每次她都是比运气王少一点。
【宋祈：不玩了，这破运气。】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别呀，你就是运气最旺的运气王好吗！】
【宋祈：疯狂扭曲.jpg】
【秦烨：哈哈哈哈哈太“运”了！】
【……】
见几人聊着，云筱滑出界面，点进了冒出小红点的朋友圈。
游简几分钟前发了一组照片，是院落里堆的雪人。
雪？沅海哪里在下雪？
她点进了置顶栏。
【Yia：学长，你不在沅海吗？】
没隔多久，那边发来消息。
【Yj：没，在国外，陪奶奶过节。】
云筱盯着手机，心想原来如此，难怪照片里天是亮着的。
嗡的一声，聊天界面被刷新上移了一排。
【Yj：想看雪吗？】
【Yia：嗯嗯。】
她刚发完信息，对面就弹出了视频。
云筱慌忙向四周望了眼，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轻手轻脚走向后花园。
视频接通，游简走在雪地里踩雪的声音立刻传来。她静静看着游简调整着手机，将正脸镜头翻转对准了院落中堆好的雪人。
“这是我堆的。”游简指了指发在朋友圈的雪人，又挨个用手机照了一遍其他的，解释着，“这是几个和奶奶关系不错的邻居小孩堆的。”
云筱笑着听他慢慢说，然后听到他指着最角落里一个特立独行的雪人——不，说是特立独行还不够，应该是丑得无与伦比才对，说：“这是游娅堆的。”
“……”云筱突然觉得幸好自己没说出来。
游简给她看完雪人，便坐到了带伞的躺椅上：“雪太厚了，每天都得铲。”
“很冷吧？”云筱想起镜头翻转之前的游简，虽裹着厚衣，鼻尖却冻得微红。
“还好，屋里暖气很足。”
云筱：“那快进去吧。”
游简挑眉：“不是想看雪吗？”
云筱轻声说：“看了一眼，够了。”
“嗯，那就多看会儿。”
“好……”
云筱看不见游简，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说的每句话都会有回应。但她不是个话多的人，很快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游简似乎也看出来了，在短暂的沉默后，说：“要是有机会，以后冬天来伦敦住几天，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是围着壁炉看窗外的雪落下也很有意境。”
云筱怔愣瞬间，然后点头：“好。”似是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一定会去的。”
游简笑了。
虽然云筱看不见，但她清楚听到那一瞬间隐匿在风雪中的笑声。
在这个冬天，云筱又许下一个承诺。
她很清楚，这个承诺不是给游简、不是给任何人的。
是单单只给她自己，她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