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企接管了宁氏以来,日日好梦。他把埃斯拉的技术暗地里卖给了东升,让宁远做了替罪羔羊,顺理成章地坐上总经理的位子。这简直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在他的梦里,此后,他终将顺风顺水接管宁氏。他一直做着春秋大梦,却不知道宁卓航根本不可能把宁氏给他。宁卓航当年是怎么上位的,他最怕的又是什么。他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把罗氏做成了今天的宁氏,自然绝不会让任何人把宁氏又改成李氏、张氏、甚至改回罗氏。他手段强硬地把宁远接回家就是这个原因。
但李源企是看不到这样长远的。在他为他的小把戏沾沾自喜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个局他从来不是策划者。做了棋子而不自知,也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自从埃斯拉投资失败之后,宁氏实际上已元气大伤。之后几个月,又接连莫名失了几个项目。风险已然若隐若现。但一叶障目,李源企始终觉得,宁氏这样的大企业,几个小小损失无关痛痒。只要能拿下新的项目,很快就能重振旗鼓。于是他仍旧在宁卓航面前粉饰太平。
直到突然有一天,几个原本谈好的投资方仿佛商量好的一样集体撤资,宁氏的资金链突然就面临断裂,宁卓航这才后知后觉。亲生儿子卖了自家项目,女婿半个儿把公司整垮还不自知。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宁卓航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李源企这个蠢货。但生气已经于事无补,李源企从来难堪大任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无人可用,他总还比公司里其他那些老人忠诚一些。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到新的资金注入。
“爸,我马上联系与宁氏有合作的公司和银行。只要一有资金注入,我们的危机就能迎刃而解了。”李源企着急地说。
宁卓航已经无语,连发脾气都懒得了:“如果我们请求注资的话,肯定会引起业内不少风言风语,如果大家都怀疑宁氏出现资金链问题,那么只会立刻出现一种连锁反应,那就是集体撤资。”
李源企弱弱地噤了声,办公室里只有宁卓航焦灼踱步的声音。现在只能私下找关系好的公司救一救急。李源企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宁氏毕竟这样大的企业,只要有资金注入帮助他们度过这一时的难关,公司很快就能恢复生气。但这个时候最怕落井下石。一旦消息传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宁氏的对头会来踩上一脚。谁才是可靠的呢?过了几十年,他宁卓航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头来还是要去求人么?不,有那么一个人,肯定会帮他们。
宁卓航掏出手机,给正在家“休假”的宁远打了个电话:“你立马去买些礼物,然后跟我一起去医院探望瑾瑜。具体的我一会儿路上仔细和你说。”
在去医院的路上,宁卓航软硬兼施交代宁远,无论如何要哄好了肖家。宁家现在的状况需要大笔资金周转,也只有肖家有这个资本。无论如何要把肖家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
“爸,可是维纳乔凌那边?”宁远犹豫。
“乔凌?哼,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我如何能等得。再说了,肖家这边的钱先到位了,乔凌那边你可以照样哄着。这就看你的本事了。”宁卓航黑着张脸不快地说。
宁远不再应声。心里却冷笑。是啊,他不就有这样的本事吗?
到了医院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宁卓航突然又开口说到:“尽快找个机会让我见见乔凌。”这块到嘴边的肥肉,他怎么忍得住不咬一口。
肖国华见到宁家父子进来,并不怎么热情。他很清楚他们来的目的,甚至宁氏今天的局面也有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他就是要看看,宁家现在打算怎么应对。他们肖家的女儿,不是这么好娶,也不是想不娶就能不娶的。他要让宁远求着娶瑾瑜。
“国华啊,瑾瑜怎么样了?”宁卓航提着大包小包进了病房。肖瑾瑜并不在病房里。
“她被护士接去复查了。”肖国华不冷不热地说到。
“最近复原情况怎么样?”宁卓航也不介意肖国华的态度,关切地问到。
“手臂和左腿的骨折需要卧床休养至少半年,但没伤到内脏已是万幸了。”肖国华心有余悸地说。
“唉,这可怜的孩子。我们知道这件事以后是日夜难安。我也和阿远说,让他最近别进公司了,就来医院多陪陪瑾瑜。”宁卓航热忱地把宁远往前推了推,“你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看到瑾瑜受伤阿远这些日子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他总是自责自己那天晚上喝太多了,没能送瑾瑜回家。”
“不关他的事。是瑾瑜自己不懂事。”肖国华一语双关有些不屑,他宁远若即若离当他三岁孩童不知道么“阿远毕竟一个男孩子,天天来医院陪着瑾瑜也不像话。”
“哪里不像话。我看就该这样。他们两个什么关系呀。这个时候让阿远去公司上班他也没心思阿。”
“他们两个确实是像兄妹一样,阿远下班后来看看瑾瑜也就够了。”肖国华打起了太极。宁卓航却听得心急。这可是肖国华第一次明明确确地提到“兄妹”。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和宁家联姻了?这样的话,他还怎么开口让他们注资宁氏?
“国华,你看看这两个孩子……”宁卓航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和女人的哭声。声音越来越近,然后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肖瑾瑜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进来,她捂着脸哭得歇斯底里。朱莎莉跟在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耐心地劝她。再后面又进来了几位主治医生。偌大的一间高级私人病房一下子也挤得满满当当。
肖瑾瑜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里,直到被抬上病床,她只埋头哭得几乎没了气儿。肖国华心疼得不得了,不知多努力才忍住眼泪上前试图搂住她:“瑾瑜,瑾瑜,发生什么事了?”
肖瑾瑜挣扎着不要任何人碰她,拼命地挣脱着肖国华的怀抱,整个人像朵风中飘零的花。
“我是爸爸啊。我是爸爸啊,你看看我。”肖国华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在肖国华的呼唤声中肖瑾瑜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爸爸:“爸!爸!”她伤心地扑到爸爸怀里,却在一瞬间露出了脸上一大块狰狞的疤痕。突然肖瑾瑜又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把自己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不停尖叫着。尖锐的声音刺透了雪白的床帐,传进所有人的耳膜:“啊!!!啊!!!”
“瑾瑜,瑾瑜,你怎么了?怎么了?”肖国华着急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让他走!!让他走!!我不要见到他!不要见到他!!啊——”
“你别急,别急,爸爸马上就让他走哈。不怕不怕。”肖国华马上就知道肖瑾瑜说的是谁,他不耐烦地对着宁家父子说到,“你们还不快走。”
多少年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如果不是急着需要资金,他何必来这里附小做低。哼!宁卓航心中不忿,却也没有显露半分:“那瑾瑜好好休息,叔叔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他拉着宁远出了病房。心里却狠狠地想着这笔帐他迟早要和肖国华算。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肖国华如尘埃一般踩在脚下。维纳,如果能和维纳联手,他就再不用看这老家伙的脸色了。而乔凌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陷入爱情里的小姑娘,宁远只要努力哄好了她,接手维纳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不快跟上。”宁卓航没好气地对落在后面的宁远说到。宁远心里闷得难受,却什么都没说。跟在他身后出了医院。
“乖宝贝,宁远走了,你别闷坏自己了。”肖国华耐心地拍着肖瑾瑜的背。
“让他们全都滚,全都滚!”肖瑾瑜一边哭一边大喊着。
“你们都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晚点说。”肖国华对几位医生说到。
“好的,肖总。那我们晚些再谈。”医生和看护也都退了出去。
“都走了,都走了,乖宝贝别哭了。再哭爸爸都要心疼死了。”
“爸,爸。”肖瑾瑜从被子里钻出来,抱着肖国华大哭,“我毁容了,我毁容了。我不要变成丑八怪!我不要变成丑八怪。”
肖国华心里难受,哽咽着安慰女儿:“别哭了傻丫头,你怎么会变成丑八怪。爸爸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疗。很快就会好了。我的宝贝女儿还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丫头。”
“真的吗,爸爸?我真的会好吗?”就想就要溺死的人见到了救命稻草,肖瑾瑜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救救我。我不要变成丑八怪。我的脸……我的脸……远哥哥刚刚看见了,他看见了我这么丑的样子……”
“我的乖女儿,没事的,没事的。有爸爸在呢。爸爸已经联系了美国最好的医生。你的脸很快就会好了。你会用最美的样子嫁给宁远的。我的宝贝女儿想要的都会拥有的,都会拥有的。”
肖瑾瑜躲在父亲的怀里,满是泪痕的脸因不甘和怨恨扭曲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