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晞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撑着站了起来。也许因为坡底有不少杂草和灌木,他感觉自己除了一些擦伤之外并没有受伤。他赶忙去找安小语。安小语就摔落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但左腿似乎伤得不轻,头也磕破了,满身泞泥,幸好神智还算清醒。沈涵晞将安小语扶着靠在一棵老树上,把自己身上的雨披脱下来,给她盖上。
他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他们并没有滚落很深,反而离之前的木屋更近了。安小语的情况令他十分担心。他想了想,把登山包里的帐篷拿出来扔到一边,又搜了一遍,把用处不大的物品统统丢弃,这样一来,负重顿时减轻大半。他将包背在前面,然后把安小语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小屋走去。
天已经彻底黑了,在这样的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好打着手电一点一点向前挪。
“小语,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木屋了。”他一边走一边安慰安小语。大雨已经将他全身打得麻木,头脑也有些昏沉起来。但他知道,自己的背上还有安小语,他一定要坚持到那座小木屋。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沈涵晞背着安小语推开了屋门。这里应该是以前巡山人落脚的屋子,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但床和桌椅一应俱全。沈涵晞避出了屋子,让安小语赶快把备用的衣物换上。然后自己也把衣服换了。再把睡袋从背包里拿出来让安小语套上睡袋在床上休息。这时候安小语发起烧来,腿也肿得不行,沈涵晞不知道如何处理腿伤。幸好背包里有一些简单的急救工具和药材,他让安小语吃了退烧药,消炎药,然后将她头上的伤消毒包扎,在她腿上喷了药。本来还想让安小语吃些食物,但她已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沈涵晞坐在床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也烫得厉害。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逼自己清醒一点。他不能倒下,他倒下了小语怎么办呢。他给自己吃了些药,啃了几口包里的干粮。掏出手机,没有任何信号。时间已近六点,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怎么样了。他回头看了看烧得脸通红的安小语:“小语,你千万不要有事……”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宁远坐在办公桌前莫名地觉得心神不宁。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刚过九点。他明天一早要去德国谈一笔生意,还有不少事情要安排。他把心头的不适压了下去,打电话让秘书冲一杯意式浓缩。这时候,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老大,出事了……”
秘书正把咖啡端到门口,却见一贯冷静有度、天塌了都不会皱一下眉的宁总打开办公室门匆匆而出,正撞上她手中的咖啡,咖啡倒在他名贵的西装外套上,溅了一身污渍。他却停也没停飞奔离去。
“啊,宁总……”张艺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宁远已闪身进了电梯,“这是怎么了啊。从来没见宁总这么惊慌过。”
宁远一边开车往离山方向急速驶去,一边打电话让助手闵维立刻安排救援队前往搜山。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脑子里一直重复着电话里的话:
“安小姐登山失联,下落不明。”
宁远跟着救援队一起进了山。搜救队十分的专业,离山地形也不复杂,加上大致知道安小语失踪的地点,不久就找到了那座木屋。宁远看着屋子里隐隐透出的灯光,颤抖着手推开了门。他看见她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而一个男人趴在她的床边。他冲到床前。她额头上的伤还有身上滚烫滚烫的热度让他的心痛成了一片。然后他又看见了她鲜血淋漓的左腿。他的拳头忍不住攥紧,内心巨大的恐惧不断袭来。他将她紧紧地搂住,一阵强烈的后怕巨浪般袭来。如果不是在丢琴事件之后他派人留意她的情况,那么他今天根本不会知道她滚下山坡;如果这件事发生得再晚一天,他就去了德国……他根本不敢想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会怎么样。
“小语,别怕,辰哥哥来了。辰哥哥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沈涵晞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说着。
救援队已经将高热昏睡的沈涵晞抬了出去。宁远亲自将安小语放在了担架上。一行人迅速赶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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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坐在病床前,看着安小语。他已经保持了这个姿势两个小时,一动不动。他的眼里似乎波涛汹涌,又似乎暗如死水。
“老大,”闵维敲了门进来,“安小姐的朋友们也已经被接回。”
“知道了。”宁远应了一声,“天亮后再告诉他们医院的地址。”
“是。”闵维退了出去。
宁远探了探安小语的额头,烧已经渐渐退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远处乌压压的树林没有一丝光亮。怎么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他怎么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她受伤的时候陪伴她保护她的怎么能是别人!不,他终究还是不愿,再在她的世界里躲藏;他终究还是不能忍受,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他发誓,就算要颠覆全世界,他也想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保护她,陪伴她。再给他一点时间。再等等他。
“安安,把你留在身边,我是不是太自私……”
安小语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似乎天还没完全亮,屋子里的光线还有些昏暗。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安小语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却惊了一惊。是他。
她猛地坐了起来,却发现全身都疼痛不已,手上打着点滴,腿更是使不上一点力。
“别起来。你现在在医院。左腿骨折了,需要修养一阵子。”宁远拿了一个大靠枕放在她身后。
沈涵晞……我的朋友怎么样了?安小语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出自己想问的话。宁远却似乎能看懂她内心的疑惑。
“放心,你身边那位朋友没有受伤,就是淋了雨染了风寒。这会儿还没醒。至于你其他的朋友们都已平安返回酒店了。”宁远知道她的担心,便将情况告诉了安小语。
安小语松了口气,这时才疑惑起来,你?
“酒店的工作人员看到雨那么大,怕你们出事,就通知了救援队上山找你们。我……我当时也正登山被困,正巧遇到救援队,便一起加入了搜救。”宁远解释。
谢谢你。安小语对他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用手做了一个书写的姿势。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宁远却没有去给她取纸笔,而是倒了一杯温水递上去:“你现在自己好好休息最重要。”
安小语确实是渴极了,看到水几乎是一饮而尽,宁远又给她倒了一杯:“别急,慢慢喝。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粥,想吃点吗?”
安小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提还好,一提到吃的她瞬间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宁远热了粥,安小语伸手来接,他却没有递给她,而是在她床沿坐下,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你还在打点滴,不方便。我来吧。”
这样近地看着他,安小语禁不住呆住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控制不住地眼泪就流了下来。宁远拿纸巾替她轻轻擦去了泪水,担心地问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小语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她要怎么解释,因为这张脸太像辰。
“对不起。”
“没关系。是因为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个人吗?”
“你?”
“嗯,我记得。”
原来他还记得她。记得那个在咖啡馆扯着他的袖子拿着纸条问他是不是辰的她。
宁远温柔地将粥送至她嘴边。安小语自然而然地张嘴吃了进去。
“真的有这么像吗?”他问。
安小语仔细地看了看宁远的脸。像吗?像的吧。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辰有了很大的变化也说不定。但是,莫名的,他就是会让她觉得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她甚至忘了他只是个陌生人,这不过是他们见的第二面。可是,仔细看的话,却又非常不一样。她的辰是那么的温暖,而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全身都被一种冰冷的气息笼罩。
“他叫辰?你还没有找到他?”
安小语失落地摇摇头。
宁远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问:“不找了不行吗?”
安小语咬了咬唇,摇摇头。
“他对你这样重要吗?”
安小语低着头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那是她多么重要的人啊。
宁远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忍:“你们一定会再见的。”
安小语闻言抬头看他。
他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安慰般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会的。”。
一瞬间似乎冰雪消融,柔和的感觉让安小语仿佛又见到了辰。
这时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然后一个穿西装的男子走进来说:“时间差不多了。”
宁远看了看窗外,天已大亮:“知道了。”他回答。然后对方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宁远慢慢地喂完最后几口粥,将碗放在床头柜上,用手探了探安小语的额头,退烧了。他站起来,说到:“好好休息。你的朋友们很快就到医院了。别担心。”
安小语慌乱中扯住了他的袖口,你要走了吗?
“我要走了。”
安小语抓着袖口的手指本能地紧了紧,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
宁远看了看他的袖口,还是舍不得扯开。他又坐了下来,略带宠溺地说:“我必须要走了。”
安小语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这才想起来,他并不是辰哥哥。
宁远走到旁边桌子上,在便签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交给安小语。
宁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乖。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沈涵晞进来的时候安小语正坐在床上发呆。
“小语,你怎么起来了?”
安小语听到声音,立刻将手里的纸条塞进了口袋。然后抬头看他,笑了笑。
沈涵晞快步走到病床边,仔细端详着安小语。她额头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但脸色看起来还是十分苍白。沈涵晞十分的自责。
“你感觉怎么样?腿疼么?”
“没事。别担心。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安小语用手语和沈涵晞交流。
“我没受伤。对不起,小语,没照顾好你。”
不是呀。安小语用力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呀,干嘛往自己身上揽。”
“我……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吃过了,你呢,吃了没有?”
沈涵晞这才注意到旁边柜子上空着的碗。
“这是……”
“小语,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们了。”病房门一开,方景几个人冲了进来。立刻把安小语的病床围住了。
“我听说你把腿都摔断了。沈二!你怎么照顾小语的!”丁露气得咬牙切齿,但其实她心里无比自责。不是她和方景的计划,也不会弄成这样。
“对不起。”沈涵晞也怪自己。
“小语,对不起。”方景坐到她床边说。
安小语摇摇头:“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还连累了沈涵晞。你们干嘛一个个跟我道歉。再说了,我没事,伤的又不是手。”
“你们饿不饿,我去买点早饭。”洛凯说着走了出去。
“你们昨天怎么脱险的啊?”温馨问。
安小语把宁远的话告诉了大家,但不知怎么的,她没有提到宁远。那就像她心中的一个小秘密,只属于她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