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闻慈
虽然积极救治但目前病情趋于恶化,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特下达病危通知。尽管如此,我们仍会采取有效措施积极救治。同事向您告知:为抢救患者,医院不能事先征得您的同意的情况下将依据救治工作的需要,请予以理解、配合和支持。
白纸黑字清晰的摊在付习和面前,医生穿的绿色手术服上还挂着血渍。
事已至此付习和唯有签字,名字写的比平时还潦草,付习和抓着纸张没让医生手走,眦目问:“大人和小孩能保得住吗?”
医生扯了扯发现没动静,回答了付习和的问题:“看手术情况,血止得住,好的话大人和小孩都能保住,不行的话……只能割舍,望您理解。”
医生最后说完这句话,转身回到了手术室里。
“手术中”的三个大字将醒目的红光打在付习和身上,照亮了男人的仓皇不如意。人踉跄两三步,退回椅子上坐好。
后面赶来一对中年夫妇,女方近乎是红着眼边哭边跑的,五十多岁的男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冰冷的大门几分钟才把注意力挪到付习和身上,骤的把坐着的男人拎了起来。
“这怎么回事?”
“我把好好的一个女儿交给你,现在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跟以前差别很大,然后我回到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流血了,立马送到医院就这个样子了。”
“什么样子?”勤于锻炼的老父亲手劲仍然很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了小蛇粗细。
付习和没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样子,空洞的一双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就、大出血,刚才医生拿来了病危通知书让我签字……严重的话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或者……”
闻父一拳抡到了付习和脸上,把人揍倒在地上。
闻母哭的更大声了,豆大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掉,嘴里念叨着自己可怜的孩子。
闻父往旁边啐了一口,蔑视的抬着下巴轻视道:“这些都是你害的,我告诉你付习和,你以外你婚内那点破事我不知道?我活了五十多年这点事不知道?但你觉得为什么没找过你?嗯?”
“我女儿要是下不来这个手术台,你整个付家都脱不了干系!”
光骂不解气,闻父压在付习和身上补了几拳。
被后面赶到的付家老爷看到,忙让助理上去把两人来开,做起了理中客:“哎呦,亲家你这是做什么?”
“谁他妈跟你是亲家,手术完就离婚,说什么都得离,我把女儿带到国外去修养,从此天高海阔任鸟飞。”
现在是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生当中最为粗鄙的时候。
付家老爷一一应下:“好好好,不过人都还没出来,就把事情全部归功于我儿子头上未免太冤了吧?说不定也不全是……”
“不全是?他做的这些烂事还不够?我告诉你也就是我女儿瞎了眼受得了你儿子,不然你儿子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闻父干脆直接指着付家老爷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今天还就骂你们了。”
付家老爷自知理亏,反驳不了些什么,弱弱说了一句:“那你别光靠嘴说,拿出点证据来。”
闻父走到被助理搀扶的付习和身边,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看着付家老爷:“公关处理掉了花边新闻就等于没发生了?”
好了,确实理亏,多说无益,付家老爷闭嘴。
三个红字亮了一晚上,闻母眼睛红肿,哭的再掉不下来任何一滴,手一直在摸着之前从寺庙里求来的佛珠在呢喃,闻父来回踱步。
付习和坐在铁椅子上垂着脑袋一句话没说。
忙活到凌晨,手术室传出来一个婴儿啼哭声,等候的四个大人皆是一愣,站起来对手术室门翘首以盼。
最后孕妇和装有孩子的保温箱一块被推出来,医生摘了口罩告诉家属:“手术成功,血止住了,母子平安,只不过孩子是早产,心肺功能有点差,要在保温箱里面多观察几天。”
“好的,谢谢您了医生。”闻母最先跟医生道完谢,对着佛珠手串说了几句感恩,忙去看女儿。
鬼门关上走一遭的闻枝现在闭着眼,脸色雪白,嘴唇也没了一点血色,跟记忆中的女儿大不相同,闻母看了又想落泪,伏在床边说妈妈来了,妈妈来带你回家。
付习和想过去看却被闻父一手挥开。
最后闻母和医护人员一起和担架床进了病房。
付习和看不了老婆只能看儿子,小孩子不足月体型小,这个小男孩更是的,好小,皮肤红皱,哭喊时张开的嘴巴连牙花都看不到,脸型像闻枝,很小,巴掌脸。
付习和觉得新奇的张开手隔空和他比划了两下。
真的是巴掌脸,远没自己的手大。
冥冥之中血缘的那种缔结让付习和有点儿欣喜。
这是自己和闻枝的儿子。
没等他多看,孩子就被推走了。
*
等到这件事过去半个月,江蔓收到了闻枝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自己,自己现在一切都没事了,孩子也顺利生下来了,除了心肺功能有点差外,其他方面很健康,很多地方都像自己,名字叫闻慈,小名就叫宝贝,她觉得没有什么爱称比这个更直观。
看到闻枝这样,江蔓也高兴,自己到七个多月的时候肚子甚至比闻枝的还要大,行动多有不便就没再去新手爸妈培训机构,在家安胎。
“那我这几天去医院看望你。”
“不用了,你现在也得有七个月,快八个月了吧,肚子大了出门就不方便,而且小家伙现在还弱着呢,待在保温室里,等你以后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那也行吧。”江蔓没多坚持,很快松口答应,她那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两家估计最近有不少事要处理,等一切处理好,她再去吧。
“好。”
聊完闻枝很快把电话挂断了,病房里坐着自己母亲和父亲特地从月子中心调来的护工,从早到晚的在给自己做康复、调养,孩子不在这,医生说要住在保温箱里5周观察,只有闻枝想要看孩子的时候,护士才会把孩子推来,不然其他时刻都在空调房里。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付习和两手拎满了东西过来,却被门外看候的助理给拦的死死。
闻枝不知道付习和这半个月是怎么过的,但大抵是不好,一向注重外貌的他下巴青雉的胡茬都冒出来了,也长了黑眼圈。
想都不想是父亲跟他说了不好听的话。
但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离婚三个月冷静期一过就是两路人了。
“你又来干什么?”闻母坐在板凳上厉声的看着门口。
付习和笑的凄惨:“妈你让我进去看一下吧。”
自从手术室外面看到过闻枝一次,这半个月就再也没见过了,闻父看得紧,哪怕连孩子他也是一面没见过……不过倒是听说孩子名字早早就确定下来了。
叫闻慈。
挺好听的。
就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是你妈?有多远滚多远,别来添堵。”闻母一个好脸色没给。
“我只是想来看看闻枝,想来看看孩子,算我求您。”今天老丈人公司有事不在,晚上一回来,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跟闻枝见面了。
闻枝平淡的转过头看着母亲:“妈,让他进来吧,我醒来到现在都没跟他好好谈过,现在我想跟他聊聊。”
闻母看着女儿这样,终究是心软,拿着东西带着护工一起出去。
没了长辈的阻碍,付习和轻松的走进了病房,浓烈的消毒水味跟闻枝并不相容。他把东西拿到一边放下,在病床边坐下。
“……”
“……”
三年夫妻沦落为陌生人,几分钟沉默,付习和率先开口:“你、你身体好点了吗?”
“嗯,托爸妈的服恢复的很快。”
“离婚的事……你想好了吗?”
“嗯。”
闻枝始终看向窗外,想留的眼泪半个月前已经在手术台上用血液换过了,现在倒是一点哭不下来。
好平静,好悲凉。
“付大少爷不想离?少了一个事少、听话又门当户对的老婆接受不了?”
“是不想离,但原因不是这个。”
“哦?那是什么?付大少爷喜欢我?舍不得我?”
付习和一两分钟的沉默换来闻枝复问了一次:“付大少爷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
付大少爷低下了头,表达了缺席三年的爱意。
他是生活中的佼佼者,他衣食无忧,家境殷实,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轻而易举,这让他忽视了情爱,他在感情上也是如鱼得水、信手拈来,甚至都不用花时间在这上面细想自己喜欢谁、爱谁,反正想要的都有。
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他受不了闻枝的离开。
一天也受不了。
闻枝离开后,他开始抱怨景观苑的房子买大了,抱怨京城地暖不热,从医院回来后连着三宿做梦梦到女人一身血的进手术室然后再也没没下来过,梦里循环着葬礼上的黑白照,种种让他寝食难安。
电视上有一些节目推送新生儿成长,他看着屏幕上的年轻夫妇甜蜜的育儿,聊着孩子第一次说话叫的爸爸妈妈还是谁的话题,帮孩子换尿不湿,洗屁股、擦爽身粉……
这些他原本都会有。
但是事实是孩子哪怕生下来了也是跟妈妈姓,名字里没有任何跟自己相关的字眼,待在保温箱里由老丈人的看护,连见一面都难。
说拍照会让孩子眼睛不舒服,他就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过去的半个月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我喜欢你,闻枝,不要离婚,带着孩子回来吧,老丈人、丈母娘给你的我都会为你准备,他们有的我也有,他们没有的我也可以有。对不起。”以前对你不好。
“你手机里那条陌生彩信的事我知道了,那天晚上我和她没发生点什么,我没碰她,你相信我。”
闻枝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
“现在这样再过问那些还有用吗?”
“你是京城圈里的付大少爷,家里有钱、高学历、长得还好,最重要的是骄傲跋扈,把人惹不高兴了,他们也不敢直接搞你,而是集火在我这个不受宠的妻子身上,你以为那两条信息是偶然?我打从跟你结婚后几个月就收到过你和嫩模亲密的照片。”
付习和震谔:“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有用了吗?不就是从明面上转背地里了,你管的住自己?”
付习和沉默。
“听老人说过男孩子成熟晚,我朋友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30岁才着家,我也是傻,我在盼你有成熟顾家的那一天,可结果是现在这副惨样子。”
“你说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呢?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做什么吗?”
“你都不知道,你会告诉我喜欢什么东西就让管家仆人去买,心情不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结婚到现在的结婚纪念日你也从来没有送过东西给我,我跟你提,跟你置气,你反而会不理解,也跟着生气,觉得一个破首饰没有必要闹,想要可以包一专柜的东西回来。”
“更别提那些情人节,你总觉得我想要什么直接让家里人去买就行,你觉得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更没必要拿这个做文章跟你闹脾气。”
“你没有那份心。”
“你对我不好。
闻枝终究还是为了年少无知的一厢情愿而买单,钟表的指针只前进不后退,窗外京城的夏天虽然不热,光线却还强。
“你知道吗,新生儿本就弱,闻慈这种不足月的,眼睛更受不了现在这个天气的光线,看不了天。”
付习和坐着没说话。
“医生说他要在保温箱里待5周观察。”
“医生还说了,他刚生下来的时候都不会哭,别的孩子哭喊,他没有,皱着脸闭眼,后来是被医生拍才哭的。”
“付习和,你何止对我不好,你对我的孩子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