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我问你个事情好不好？”六岁的夜晚双手捧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盯着正在画画的白日看。
“你的画画好了没有？”他反问道。
今天老师布置了一个画画的主题，叫‘我最想看见的场景’
“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才能画画，不然我没灵感”她倔强的说道。
“得，你问”
“如果我以后遇到了一件很伤心，但是你又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办？”
“你想我怎么办？”
她不开心的嘟起了小嘴，“这个我说了就没意思了，肯定得你自己说啊”
“……等”
半晌，他说出一个字。
“等什么？”
“等你告诉我这件伤心的事”
“为什么要等我告诉你？”
“因为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然后那天，她递上去的画，描述的场景就是她和白日站在一起，手牵着手，一起打怪物。
老师问过为什么。
她说，她最想看见的场景，就是和最重要的朋友一起击打困难的场景。
……
夜梅英的家到了。
两个人下了车，望着一片乌黑的小区，程让皱了皱眉头。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夜晚从书包里翻出手电筒，卡擦一声，才能模糊的看到周围的事物。
“哥，小区里的夜灯已经坏了很久了，你走路小心点”她转头对身旁的男人说道。
他点了点头，牵起夜晚的手，两个人一步一步的往里走。绕了好几个圈，才走到夜梅英夫妇住的那栋楼。
路上，程让的心情五味杂陈。这条路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走过了，但却依然熟悉的要命。每个转弯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这种熟悉感给他带来的只有恐惧，让他的脑海中不停浮现出小时候那段黑暗的时光。
“你等下”
夜晚把手电筒递给了程让，转身从包里拿出钥匙，轻轻的打开了大门。
瞬间，一股让人没有办法忍受的恶臭传来。
楼下的垃圾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发霉的味道让人简直想要呕吐。与妹妹同样喜欢干净的程让，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拉过夜晚，将她护在了后面。
突然，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啪的一声，又一袋垃圾被扔了出来。
“哟，这不是夜晚吗？”传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语气十分嚣张，“你还知道回来？这里垃圾都堆成山了，不知道清理下吗？！从前看你一小姑娘老老实实的，没想到也是个白眼狼！你姑姑一家好心收留你这个爸妈不要的孩子，你就得学着帮忙，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夜晚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眼眶红了一整圈，将程让的手握的更紧了。
要是在平时，她一定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但今天哥哥在。有哥哥在，她就好像又有了靠山，可以将她平日里那不能露出来的情绪给释放出来。
程让压低了声音，语气冷淡的可怕：“你算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家笑笑要给你理垃圾？你是收留了她，还是付她钱？”
说完，还露出一丝让人发抖的冷笑。
虽然周围的灯光只有一个手电筒，但是中年女人还是清楚的看到了程让脸上可怕的表情。
看着挺年轻，没想到气势居然这么吓人，她下意识的咽了口水，开口，语气显然没有之前嚣张：“夜梅英夫妇向我们借了不少钱，那夜晚帮我们理理垃圾也是正常的……”
“夜晚跟夜梅英夫妇那两个畜生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音量微微高了起来，“他们借钱，管笑笑什么事？要帮，也是他们帮你理垃圾。还有，如果不想我通知警察还有卫生局的人过来查看这里的现状，就给我嘴巴放干净一点，不然，我就让你们无家可归”
一番话下来，中年女人还能说些什么？
嘴里嘀咕了两句，就跑上楼去了。
“你每天就跟这些人打交道？”程让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夜晚，脸上明显有一丝怒气。
“……也没有”夜晚小声的回答道，“一般都遇不到”
他内心的火气还没有散去，刚想开口，转眼一想，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过这样的日子，难道是她的错吗？
想到这里，程让就痛苦的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将夜晚的手拉的更近了些，轻声说道：“这个地方，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艰难的上了楼，她还没打开大门，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还有酒瓶子破碎的声音。
“老娘还真就不跟你了！你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你自生自灭吧！”
估计整栋大楼都能听到夜梅英的声音了。
她没打开门，门就被夜梅英打开了，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浓的刺鼻。
紧接着，一个酒瓶子就从里面被扔了出来。
程让眼疾手快的把夜晚护在了身后，那酒瓶子刚好砸在他脚前，摔得稀巴烂，玻璃碎片让人看着心凉。
夜晚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哥，你没事吧？”
由于灯光太暗，夜梅英也没注意到前面站着个人，只听到了夜晚刚刚的声音，才知道她回来了，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开口破骂：“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敢回来！？留了张纸条人就不见了两个月，跟你那不是人的爸妈一样，不顾前不顾后，就顾着你自己！”
“你是什么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样跟她说话？”
程让冷冷的开了口，用手中的手电筒照亮了周围，让夜梅英和她身后的程国雄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
夜梅英傻了。
一怔，一下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眼熟，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倒是背后的程国雄，醉醺醺的，认出了程让来。
他大笑道：“这不是让让嘛！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在国外赚了大钱，现在拿过来孝敬自家老子了？”
“让让，你真的是让让？”夜梅英也惊讶不已。
“老子？”程让冷笑了一番，“你是人么？”
“让让，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他毕竟是……”
“他是谁，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包括你”
夜梅英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让给打断了，他皱着眉头，冷冷的开口：“你们真让我恶心”
“嘿你个臭小子！”听了程让这番话，夜梅英又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好歹是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说不认就不认，人法律还不承认！一走就是好几年，怎么，在国外发达了，不要自己亲娘了！？”
“法律？”程让冷笑了好几声，听的人毛骨悚然，“好啊，那我们就翻翻旧账，看看从前你是怎么抚养你所谓的儿子的，让法律来评评理，看下你跟程国雄要坐多少年的牢，怎麽样？”
听了这番话，夜梅英下意识的咽了口水。
听到‘坐牢’两个字，她就怕了。
“那……那你今天过来……”
啪地一声，程让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扔在了地上。
接着，冷冷的开口：“这里是一千块钱，从小到大，你们就没有在我身上花过超过一千块钱。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笑笑我带走了，以后，她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在夜梅英夫妇诧异的眼神下，他拉起夜晚的手，转身就离开了。
夜晚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程让眼中那份悔恨还有悲伤。
她有时候经常会想，到底是自己可怜一点，还是哥哥可怜一点？想了很久，却找不到答案。
从小被父母抛弃，被同学嘲笑，被别人看不起，最后还要亲手了结自己与亲生父母的关系。
哥哥的童年，远没有自己的童年来的幸福。
所以，那天她很坚定的对程让说了一句话：“哥哥，笑笑马上就长大了，等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