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按着手机上的地址，来到了一座建筑面前。

　　天已经黑了，周围只有一盏恍惚的黄灯照着，显得格外凄凉。一个人都没有，她不禁身体颤抖了一番，下意识的向身旁看去，好像脑海告诉自己，有个人站在自己身旁。

　　走近，才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在门口等自己。

　　“夜小姐，进来吧”

　　灯光太黑，她根本就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脸，只能点点头，跟他进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夜小姐。

　　好像在逼着她，要长大。

　　进了铁门，是一排长到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透明窗口。

　　周围灯光灰暗，阴森森的，让人不禁颤抖不止。

　　最底部，窗口的另一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监狱服，胡子长满了脸，或许脸长的算英俊，可也因长期没有打理而变得十分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驮着背，感觉他背了几十年的包袱。

　　这就是夜晚眼中，那个世界上最丑陋的男人。

　　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冷漠下来，走到他面前时，眼中的冰冷似乎能秒杀人。

　　那个警察看着窗另一边的男人，淡淡的开口：“夜城，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你女儿叫过来了，你现在有半个小时可以跟她说话”

　　说着，那名警察退后了一步，看了眼夜晚，示意她可以上前去跟她父亲说话了。

　　夜晚没有动，双手将挎肩包的背带握得更紧了，因为她一点都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讲话。

　　半晌，还是夜城先开了口：“笑……”

　　“不要叫我笑笑”她无情的打断了他，微微抬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冰冷，“你不配”

　　夜城一下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几次张开嘴巴，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喃喃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欠你们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就这么简单？

　　这个男人脑子不好使吧。

　　“你不欠我什么”她淡淡的说道，“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关系”

　　“你……”夜城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似乎也有一丝悔恨莫及，“再怎么样，按照血缘关系，我都是你父亲，我真的是想要补偿你的……”

　　夜晚不语，或许是因为她无法反驳这句话，或许是因为，她根本不屑理他。

　　“九年不见了，你长大了不少啊……大姑娘了，还这么漂亮，要是你妈妈看到，一定会很欣慰的……”

　　“你闭嘴！”

　　夜晚的情绪微微有些激动起来，雪白的小脸微微红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提及了林萧夏，音量跟着高了起来，眼神中露出一丝怨恨：“你有什么资格提妈妈？她会很欣慰？欣慰什么？欣慰你亲手害死了她，害死了我们全家，然后还要拿自己女儿当挡箭牌么！？”

　　夜城瞳孔一震，随后，抿了抿嘴，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当年，确实是我做错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小心翼翼的看向夜晚，“但是……”

　　“你把我叫过来做什么？”

　　她又一次果断的打断了夜城，似乎是一点都不想听他讲话。她觉得他的声音会污染自己的听力，此刻，只想快点回家。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说话”

　　“笑笑……”

　　“都说了不要叫我笑笑！”

　　夜晚有些激动的上前了两步，直直的看向夜城的眼中，眼神里满是怨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说话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我只是……”夜城的声音轻下来，“想看看你好不好……现在你还和姑姑他们一起住吗？他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给你钱花？你现在还有上学吗？你……”

　　“呵……”她冷笑了一番，语气里有一丝荒唐，“搞得好像你真的在乎我一样？你不一直想要个儿子吗？我这个女儿对你来说屁都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你管我好不好做什么？收起你那张恶心的嘴脸，我不想看”

　　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在夜梅英夫妇家里度过那不人不鬼的九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夜城急忙说道，“我当时……说的是气话，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良心不痛么？”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这个在她心中禽兽不如的父亲，气笑了，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眼眶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她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拿她当肉盾的男人，此刻居然说自己关心她？

　　“是我糊涂，是我糊涂！我当时……也是为了让你们母女两个过上好日子……才做出了这种事，但你妈妈的死是个意外，也不是我做的……”

　　“你还要在这里推卸责任？！”她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吼了出来，“你做个人行么？！不是你害死的，是谁害死的！那些人难道不是你招惹过来的么！？”

　　随后，她咬着牙说道：“你真是禽兽不如”

　　她再也不想要跟眼前这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人说话。

　　转头就准备走。

　　夜晚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段黑暗的时光，不想，今天，这个时刻，眼前这个男人又像拨洋葱一样，将那段回忆一片片拨开。

　　“等等，笑笑！”夜城在后面嚷嚷道，“等我出来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听到这句话，夜晚的脚步顿了顿，脸上原本的愤怒变成了带着愤怒的吃惊。

　　她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看向夜城：“出来？”

　　“我后年的新年就出来了，到时候，你搬过来跟爸爸住，爸爸找一份好工作，供你上学”

　　她手中不断震动的手机啪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警察，声音不争气的哽咽了：“你们要放他出来？”

　　警察的表情很平淡，回答道：“按照法律，夜城要坐牢十二年。释放日期是2011年二月二十号”

　　“为什么……”她小声的喃喃道，接着，情绪就像控制不住的海浪一样涌出，撕心裂肺的喊道，“为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此刻的夜晚，在灰暗的灯光下，像一个弱小无助，没有人要的孩子，红着眼眶，感到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们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她再次重复道，已经分不清声音和泪水了，“他害死了我的妈妈，毁了我的童年，毁了我的家庭，害我过了九年不人不鬼的生活！你们为什么不关他一辈子？为什么要把他放出来！？”

　　她突然觉得脑袋天旋地转，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公平。

　　“从法律上来说，夜城只是欠债不还，间接杀人，并没有亲自动手，无法判他一辈子入狱”警察还是淡淡的回答道，似乎一点都没有把夜晚刚刚的那一番话听进去。

　　他那冷漠的态度让夜晚心寒。

　　她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自嘲的笑了笑：“法律？法律……”

　　她还是太小了，天真的以为，夜城会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呆上一辈子。只有这样，她心中的不平才会被抚平一点。

　　现在他们告诉她，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将这个禽兽不如的人给释放出来。

　　她起初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一滴泪悄然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

　　法律，真是个恶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