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清足不出屋,在寝室里待了整整五天。每当独自一人,阳光正好,她都会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搬把椅子到阳台上,坐在那里或是闭目凝神,或是眺望远方。
她时而渴望成为“携书弹剑走黄沙,瀚海天山处处家”的侠士,又时而憧憬“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隐士生活。对比远处石桥上匆匆而过的人群,自己倒有几分“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的闲逸洒脱。
也恰是这些天的静心调养,她的脚踝已不似之前那般疼痛肿胀,尽管还远未达到正常状态。期间,黄庭远托吴心怡给她带过来一堆的维生素片和云南白药,并反复叮嘱她注意休息,按时吃饭。饭菜基本都是吴心怡替她从食堂买回来,盯着她趁热吃完。
到了周末,只有她和吴心怡在寝室。吃过午饭后,吴心怡也有事走了。
像往常一样,林溪清正准备到阳台享受悠然时光,黄庭远发来信息问:“溪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脚踝还很痛吗?”
“还有些,不过已经好多了。”
“那我们去看一下校医吧,再检查一遍。”
“不必了,我出不去的,只有我一人在寝室。”
“这个不用担心,我想办法。你先准备一下吧,我现在就过去找你。”黄庭远总是一贯的口吻,不容置辩。
她只好打开衣柜,换上一条高腰直筒的黑色灯芯绒休闲裤,正好可以盖住脚踝。上身是一件短小的黑白宽纹圆领针织衫,右脚只能勉强挤进低帮的白色帆布鞋,不小心碰到伤处,还是会很痛。乌黑柔顺的秀发随意归拢了一下,扎了个丸子头,几缕发丝自然的垂在白皙修长的天鹅颈上。
“姑娘,我进来了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阿姨?怎么是您?”林溪清看到宿管阿姨,着实有点吃惊。
“你说呢,姑娘?”阿姨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你男朋友又找我了呗!还给我买了一大杯果茶,劳烦我上来扶你出去。”
林溪清一听,有点难为情道:“阿姨,不好意思,真的是太麻烦您了。可是他真不是我男朋友,您不要再这么说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阿姨是搞不懂了,反正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对你挺好。没办法,阿姨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能效劳喽!”阿姨无辜的撇撇嘴,笑着说:“姑娘,来吧,我扶你下去,别让人家等急了。”
楼下,黄庭远身穿白色长袖T恤和宽松直筒牛仔裤,正站在停好的自行车旁。看到阿姨扶着林溪清谨慎地下了楼梯,来到大厅,他急忙跑上前把门打开,从阿姨手中接过林溪清,顺便道:“阿姨,您辛苦了!”
阿姨喘着粗气,摆摆手笑着说:“阿姨不辛苦,你赶紧扶好姑娘吧,别再磕着碰着。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直接来找阿姨就行了,不要再买东西了啊。”
“谢谢您,阿姨!”听罢,阿姨就进去了。
黄庭远一手扶住林溪清,想俯身看一眼她的右脚踝。毕竟自从林溪清受伤后,他还从未见过。但是,林溪清拽了拽他的胳膊,阻止道:“还是不要看了,没什么可看的,已经好多了。”
他只好作罢,直起身来,目光疼惜地注视着林溪清,多日不见,她的脸庞清瘦了不少。“溪清,对不起!”黄庭远深感自责道。
林溪清愣了一下,望着他,淡淡地说:“你很好,何来对不起我的地方?反而是我,再三的给你制造麻烦。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的,我也不会执着在意什么。”说完,把脸转向了一边。
“你没有给我制造过任何麻烦,一切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情愿。你一定要相信我!”黄庭远解释道。
林溪清转而低下头,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学校医务室位于男生寝室区内,与女生寝室区以一条名叫“渡河”的河流分隔开来。因此,总有人调侃道“君住渡河头,我住渡河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渡河水。”
来到医务室,黄庭远先把林溪清安置在走廊的长椅上,然后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一名身材矮胖、带红框眼镜的中年女医生恰好开门出来,还没等黄庭远开口,她就扶住眼镜,惊诧地问:“这位男同学,你怎么又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加上今天这次,这周你都来三回了!我不是都跟你详说了崴脚后的治疗方法和注意事项了嘛,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黄庭远摇摇头,看着一旁的林溪清,笑着说:“王校医,我今天不是来请教您理论知识的,而是实际检查来了。”
林溪清礼貌性的一笑,王校医瞅了她一眼,扭头说道:“哦,那进来吧!”
黄庭远扶林溪清进到里面,坐在病床边上。
“把鞋脱了,让她躺下!”王校医双手交叉于胸前,靠在办公桌前指挥道。
林溪清拒绝黄庭远帮忙,像是跟谁较劲似的,自己慢慢解开右脚鞋带,脱掉鞋子,小心翼翼的躺到床上。
“把袜子也脱掉!”王校医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林溪清本想再起身,却被黄庭远制止住。他帮她把袜子轻轻地褪下,看到她肿胀泛青的脚踝,与周围白嫩光滑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不觉内心隐隐作痛。
终于,王校医走向前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摸了摸,眼瞄着林溪清的反应。摸到痛处,林溪清只是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守在一边的黄庭远不禁担忧,于是俯身低头趴到她的耳边,轻声说:“溪清,你要是疼的话,就说一声,没事的。”林溪清只是闭着双眼,不作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检查完毕。王校医坐回椅子上,对黄庭远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要继续调养,注意事项我上次都跟你说过,你记住就可以了。”
“谢谢你,王校医,我知道了!”黄庭远扶林溪清起来,协助她穿好袜子和鞋。
走出医务室,林溪清仍然沉默不语。黄庭远扶住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似的说:“是不是觉得王校医有点凶?不要往心里去,她刚来医务室没多久,其实人挺好的。”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为了我去找她?”林溪清开口请求道。
黄庭远深知,林溪清表面风轻云淡之下,其实掩藏着一颗柔软细腻的心。“嗯,我答应你,但你也要好好的。”
林溪清点点头,嘴巴微撅,眼神倔强地看着他。
“溪清,现在时间尚早,天气又如此之好,不如我邀上几个同学,你陪我去操场打球吧,好吗?”黄庭远想让她在外面散散心。
于是,黄庭远载着她来到自己的寝室楼下,朝二楼的一面窗户喊道:“胖熊,赶紧叫几个人下来打球去!”
只见,庞修从窗户里探出一个大脑袋,高声回道:“知道了,马上!”说完,又立刻缩了回去。
“快点啊,我先去操场等你们。”
经过学校超市,黄庭远给林溪清买了一杯热饮,外加几瓶矿泉水。
来到篮球场,停好自行车,他又把林溪清搀扶到旁边的座椅上安顿好,然后脱去自己的外衣,里面是一套白色运动球衣。
林溪清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审视黄庭远的身体。不禁让她想起二世纪丝特拉忒的一首诗:迎面遇见一个翩翩少年,也许我会竭力转开眼睛。或许我能自禁,但我必然会立刻侧身偷睇。
没过多久,从远处来了四位男生,穿着不同颜色的球衣。走到跟前,和黄庭远打了招呼,就不约而同地看向林溪清。
庞修一脸好奇,把头歪向黄庭远,贴在他耳朵上,悄声问道:“哥们儿,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一个瘦高个儿,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觉得她似曾相识,仔细一想,不就是那个在星湖公园崴到脚的女生嘛!自己当时还在黄庭远的寝室说起过此事,简直叹为观止!
待灵光一转,他赶忙朝黄庭远作一大揖,道:“黄大帅哥,小弟实在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其他几位不解其意,纷纷询问。
这个男生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话音刚落,现场气氛如同平静滚热的油面被淋了几滴水,瞬间炸开。
林溪清也才明白,原来自己崴脚的事情,黄庭远是从这得知。
黄庭远怕这几个人说话太突兀,让林溪清觉得不舒服,想要赶紧催促他们打球去,没想到,林溪清竟然落落大方地说:“我叫林溪清,很高兴认识你们!”
庞修一听,立马上前,自告奋勇介绍道:“我叫庞修,因为谐音,他们都管我叫胖熊,以后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林溪清笑着点点头。
“黄庭远要是以后敢欺负你,我们替你出气!我们手段多的是,哈哈!”
“黄大帅哥吃热豆腐的本事堪称一绝啊!”大家伙不管不顾,肆意戏谑。
黄庭远站在一边,听到他们越说越无厘头,正色道:“就你们话多,还打不打球了?”说完,扔给胖熊一个球,他们几个就识趣地走开了。
“溪清,希望刚才没吓着你。”黄庭远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吓到我了,怎么办?”林溪清嘴角轻挑,眉毛上扬,眼眸灵动地注视着他。
黄庭远爽朗一笑,站起身来,顺势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跑掉了。
林溪清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耳根通红。
新的一周马上开始,林溪清决定去上课。脚踝处虽然还有些许疼痛,但适当的走路似乎不成问题,无非慢一点罢了。大不了早点出发去教室,如果中途转场时间来不及,可以先请班长跟老师代为说明一下,她随后就到,况且吴心怡也会一直陪着。
黄庭远从学校网站上下载了林溪清班级的课程表,再跟自己的一对比,发现有不少课程时间是重叠到一起的,好在有些上课地点是相同的,并不费周折。就算地点不同,他可以先骑自行车把林溪清送去,自己再迅速赶回即可。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林溪清,结果可想而知,被坚定的驳回。林溪清的本意很简单,她不想耽误黄庭远的时间,来回奔波太过辛苦。黄庭远又如何不了解她的性格,最终还是以那句不变的“不用担心,一切有我”而单方面敲定。
周一早上,吴心怡刚扶着林溪清下了楼梯,就看到黄庭远站在寝室楼门外,柔和的晨阳洒在他的身上,熠熠生光。他接过林溪清,安稳地扶到自行车后座之上,带着她,穿过校园里明媚烂漫的春光。先到食堂,吃过早餐,然后去上课的地方。之后基本天天如此,除却没有早课的日子。
通常教室都在二楼以上,时间充足,黄庭远就搀着她慢慢拾阶而上。若是时间紧迫,他就干脆背起林溪清,直接送到上课的座位上。如果遇到转场,而自己又有课上,他会悄悄早退几分钟,尽快赶往林溪清所在的地方。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的时间,林溪清实在于心不忍。
一天,他们恰好又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有充足的时间。于是在吃早饭的时候,林溪清直接了当地说:“以后不用来接我了,我的脚踝已经好多了。”
“不可以,至少要等到你完全康复再说。”黄庭远不假思索地拒绝。
“我没事的,反而是你,明显都瘦了一些……”她鼻尖一酸,眼睛里泛起波光。
“哈哈,溪清,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我的肌肉更结实了吗?”黄庭远调侃道。
林溪清一听,脸颊顿时泛起两朵红晕,用嗔怪的眼神瞅着他。
“好好,我错了,不跟你开玩笑了!”黄庭远赶紧赔礼道歉,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哦!让我失去一次强身健体的机会,哈哈!”
“黄庭远!我发现你越来越过分了!”林溪清佯嗔道,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