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多钟,天刚刚放亮,林溪清就悄悄地爬了起来,其他几个人还都在熟睡之中。
黄庭远侧身朝里,和衣而卧,被子只稍微盖了个角。
她轻轻地关上门,站在安静的过道里,伸展了一下纤细的腰肢。昨晚上火车时,天色已黑,根本无从看清窗外的景色。现在借着蒙蒙的晨光,她看到一种完全不同的景致。
一座接着一座的巍峨青山,或远或近的矗立于视野之内,缥缈虚无的晨雾萦绕在半山腰处,如梦似幻。偶尔路过几户错落分布于山下的人家,也是袅袅青烟缭绕其间。
火车再次驶入一条长长的隧道,不经意间又是眼前一亮,山野之中出现一片泛绿的水田,一个身穿民族服饰的老人,背着竹篓,在田埂上迎着晨曦蹒跚而行,像极了一幅唯美的风景油画。
林溪清被所看到的一切深深地震撼,甚至有些热泪盈眶。为何诗人总是对歌颂故乡和田园孜孜不倦,因为他们对这里饱含最深沉的挚爱。
过道里已经渐渐有人在来回的穿梭,林溪清收起视线,准备去刷牙洗脸。结果还未进门,就听见小孩的哭声,想必黄庭远也一定醒了,否则白白浪费了如此好的闹钟。她推门而入,果不其然,黄庭远正坐在床上一脸懵圈的状态。
“睡醒了吗?”林溪清轻声细语,上铺的那个小男孩还在睡觉。
黄庭远无奈的耸耸肩,苦笑着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睡不着了,躺在床上也不舒服,所以就干脆起来了。”她边说边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洗漱用品。
“溪清,那你等我一下!”说完,黄庭远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长呼一口气,振作精神,立马翻身下床穿好鞋子,找出自己的牙刷牙膏,和林溪清一起去洗手台。
洗漱完毕之后,黄庭远顿感精神了不少。林溪清收拾好物品,就坐到他的床边,给吴心怡发起信息,询问他们在哪里。吴心怡很快回复说在餐车,也让她和黄庭远一起过去吃个早餐。
林溪清他们刚到餐车门口,就看到吴心怡朝她这边挥手,心情看起来不错。还没等他们坐定,吴心怡就急不可耐地说:“溪清,你肯定猜不到昨晚我和周正则是怎么过的!”
“你们不是在这里吗?”林溪清疑惑道。
“不对,你听我说,我们从你那儿出来后,就去了硬座车厢,想到那里看看情况,碰碰运气。本来不抱任何希望,毕竟人实在太多。但是天助我也!我们在那里遇见了几个同样出来旅游的大学生,他们看到我一个娇小的女生,楚楚可怜的样子,于是轮流给我让座,顺便也让周正则坐下休息了几次。关键是,他们还带着好多零食,非要分给我吃。溪清,你是知道我的,那我肯定要笑纳了。就这样,我们几个打着牌,吃着零食,一直到很晚才消停。简直太爽啦!”吴心怡满脸兴奋地回味着。
“挺好的,我还担心你无从着落呢。既然你都玩得这么嗨了,我也就不必庸人自扰了。”林溪清轻言浅笑道。
“你们有问过列车员可以补票了吗?”黄庭远随口问了一句。
“嗯,我们刚才来之前已经跟列车员补了两张硬卧,还算比较幸运。”周正则立马回道。
“还有,回程的车票我订的是四号上午的高铁,我现在把班次发给吴心怡,你们也抓紧订一下吧!”
“好的,黄大帅哥!有你在,一切无忧矣!哈哈!”吴心怡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吃过早餐,吴心怡和周正则就去补觉了,林溪清和黄庭远又在餐车坐了一会儿,没多久也回到自己所在的车厢。
他们房间内的母子三人,大概在他们外出用餐期间下了车,新来的一男一女看上去是一对夫妻,年纪大概在六十岁上下,慈眉善目,笑容可亲,正坐在床边收拾东西。
一见到他们两人进来,阿姨就热心地攀谈起来:“你们两位年轻人是要去哪儿玩呀?”
“阿姨,我们是去昆明的。”林溪清礼貌地回答。
“那太巧了,我们老两口也是到昆明下车,能跟你们年轻人坐一起真好!”阿姨高兴地说。
林溪清莞尔一笑,注意到阿姨一直在端详着她和黄庭远。
“你们结婚了吗?”万万没想到是叔叔横空问出这句话,他俩都有些愕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忍不住想笑。
“不是,叔叔您误会了,我们还是在校大学生!”黄庭远耐心解释道。
阿姨一听,拍着大腿,激动地说:“哎呀,都是大学生好啊!知根知底,有共同语言,就算以后有了孩子,也能得到很好的教育!”
叔叔也立即附和:“就是!我看你们两个也很般配,郎才女貌的!生出的孩子也指定漂亮。我儿子和儿媳也是大学里认识的,去年刚给我们生了一个大胖孙子,可招人喜欢了!”
林溪清和黄庭远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接话,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哈哈哈!年轻人脸皮薄,害羞了!我们不说了哈!”阿姨豪爽一笑,继续收拾行李,叔叔拿过水杯出门接水去了。
他们也趁机出来,坐到了外面。黄庭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起身回到房间取来相机,进行一番调试。
林溪清一手拖着下巴,脸朝窗外,静静地看着远处缓缓移动的山岭,任由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
人生确如一场旅行,所遇之人,所见之景,丝毫不曾为谁停留,也不为任何人所拥有。不过是飞鸿踏雪,最终在生命中化作点点回忆。
虚云老和尚说过一句偈语:大千沙界幻,幻亦不曾留。回忆也只是人对过往的执念,是执念,即是虚妄。
《楞严经》亦有云:诸法所生,唯心所现。既然我们这个五蕴色身,乃至色身之外的一切山河虚空大地,皆是心中所现之物,无一超出自心之外,那么过分执着于外在表象的变化,杞人忧天,究其根本是自寻烦恼,徒生妄心罢了。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林溪清不由自主地轻声念道。
就在此时,黄庭远拿起相机,按下快门,对着她拍了张照片。
林溪清察觉到,转过脸来,释然一笑。
火车上的时光过得慢慢悠悠,卧铺车厢内的乘客打发时间的最好选择似乎就是睡觉,除此之外,便是嘴巴一刻不停的吃喝。
午饭过后,房间内的叔叔阿姨坐到过道里嗑瓜子聊天去了。黄庭远也在林溪清的好心逼迫之下,躺到床上睡起午觉。她自己头靠在床尾,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顺便读起书来。
过了不久,弹出一条信息,是吴心怡抱怨硬卧里的气味太令人窒息,要来这边透透气。没过几分钟,她便独自一人蹓跶过来了。
林溪清害怕她大呼小叫,因此已经站在过道里等她,两人坐在了外面的凳子上。
“唉!还是软卧的环境好些,没那么浓重的气味。”吴心怡一上来就感叹道。
“你就忍耐一下吧,我们在节假日高峰期出来旅行,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哦!”林溪清一只手托着下颌,侧脸看着她,微微一笑道。
“我怎么可能后悔!大家一块出来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吴心怡冲林溪清做了个搞笑的鬼脸。
“周正则怎么没跟你一同过来呀?”林溪清问道。
“他呀,你可别提啦!自从早上回去到现在,还一直睡着呢,叫都叫不醒。真是一点夜都不能熬,跟我可没法比!”吴心怡一脸不屑的表情,接着又好奇:“黄庭远怎么也睡上了?你们昨晚干嘛了?快点从实招来!”
“呃…昨晚我们房间里有个小孩子,半夜里哭闹,所以搅得他没有休息好。”吴心怡心直口快,有时着实让林溪清感到既无奈又好笑。
“嘿嘿,看来是我想太多!”吴心怡露出狡黠的笑容,“那你怎么不受影响呢?你不困吗?”
“我还好,不累的时候,只要能睡三四个小时,基本一天都精力充足。”
“哇!溪清,那我就更加奇怪了,既然你精力如此旺盛,那为啥还喜欢安静?你怎么待得住的?换做是我,得天天出去撒欢儿!”吴心怡嬉笑道。
林溪清抚了抚鬓边的头发,悠然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天性使然吧。”
吴心怡一脸了悟似的点了点头。忽地脑筋一转,又临时起意,兴冲冲地说:“溪清,我们俩就这样待着实在太无聊了,不如,我带你去找昨晚硬座车厢的那几个男生,咱们打牌去呀!”
林溪清真心佩服吴心怡对于社交的热情和活力,不像自己,大多时候只是出于应付。“心怡,我不会打牌,去了也只会扫兴。再说你怎么确定他们中途没有下车了呢?”
“不会的,他们要去大理,也到昆明中转。”吴心怡信心十足地说道,并开始不断央求林溪清陪她一起过去,可谓各种好话说尽。
“好吧好吧,我陪你去,但时间不能太长…”还没等林溪清说完,吴心怡早已迫不及待的拽起她,直奔三号车厢。
黄庭远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浑身轻松,算是弥补了昨夜睡眠的不足。他起身来到外面,却寻不见林溪清的影踪。
她会去哪儿呢?难道是去找吴心怡了吗?于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却始终没有回复。只好又询问吴心怡,结果也没有一点儿回声。
到底怎么回事?电话也打不通。黄庭远坐在床边,大脑飞速地思考,目光不经意一晃,发现林溪清的手机放在他被子下方,露出一角。看来应该是没有走远,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随着窗外的景物渐渐遁入黑暗,黄庭远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后悔早上没有问一下吴心怡他们所在的车厢号,否则直接找过去就好,而且连周正则的联系方式也没加。
正当黄庭远焦虑不已,准备寻求列车员的帮助时,周正则一脸着急的出现。原来周正则下午起床后,也一直联络不到吴心怡,以为她来了这边,可是等来等去等不到,只好亲自来请,但万万没想到黄庭也远面临同样的问题。
就这么一列运行中的火车,她们能去哪儿呢?且迟迟不归。
二人思前想后,得不到正解。突然,周正则一拍脑门,猛地记起,“我知道了,肯定是去找那几个哥们儿了!我真是服了吴心怡了,一定是她撺掇着林溪清跟着去的,我太了解她了!”
黄庭远一听,马上让周正则带路,去找到她们。
吴心怡此时还在伙同几个男生,兴致勃勃地打着牌,吵吵嚷嚷的,周围还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乘客。
林溪清坐在旁边忧心如焚,由于出来得太过匆忙,从而未带手机。现在联系不了黄庭远,不晓得他会不会着急。因此,她三番五次催促吴心怡回去,但其只是一味地敷衍,还不准扔下其一人先走。
不多时,黄庭远和周正则来到三号车厢,远远看见另一边围了一群人。他们赶紧借道过去,拨开几个乘客,不出所料,看见了激情澎湃、亢奋不已的吴心怡和愁眉深锁、双目紧闭的林溪清。
“吴心怡!你还没玩够吗?!”一向文质彬彬的周正则,出人意料地大喊了一句。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黄庭远直接上前,拉过林溪清,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