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留下来陪罗曼的史仲蔚此时正不情愿地被付晓晓拖着。

　　他半是无奈半是生气，虽然如此，脚步却没有坚决要回去的意思。

　　大街上一个女生拖拉着一个男生本就不好看，引来了别人的窃窃私语。

　　“这女生怕是倒贴的吧？没看出这个男生这么不愿意吗？”

　　付晓晓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拉着史仲蔚，不让他回去。

　　史仲蔚微微皱了皱眉头，挣开了付晓晓的手。

　　他轻轻地“啧”了一声，“嘴巴怎么那么多？”

　　侧目向说闲话的人看去，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狠戾，旁人立马住了嘴，飞也似地不见了。

　　“我……我……”付晓晓说着，第一个“我”声音很小，第二个“我”才稍稍提大了点嗓音。

　　她睁大眼睛咬了咬嘴唇，复而又松开，刚想说些什么，史仲蔚不耐烦的眼神看来，她只好闭了嘴。

　　此时又有一波人朝这个方向走来，他们正站在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

　　路没有多宽，两个人站着不免有些碍事。

　　“换个地方说。”史仲蔚一把提起付晓晓的帽子，将她带到了一个不容易被人打扰的地方。

　　“说吧学委，拉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史仲蔚最先打破了安静。

　　本支支吾吾说不出的付晓晓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眨了一下眼，“别……叫我‘学委’，太生分了。”

　　史仲蔚轻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不叫学委叫什么？付晓晓？”

　　史仲蔚凑近了她，她微微往后缩了缩，却没有彻底拉开她跟他的距离。然后，他就在这种充斥着彼此气息的环境下，动了动喉结：“还是……晓晓？”

　　尾部“晓晓”二字带着点他嗓音特有的磁性，炸开在温热的气息中。

　　付晓晓仿佛被戳破了心思，脸颊渐渐泛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红晕，慢慢地红到脖子，她很轻很轻地吞了一口口水，却还是被史仲蔚听见了，引来一阵算不上难听的讥笑。

　　史仲蔚正回了身子，垂眸看着她，又是一阵嗤笑。

　　付晓晓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情绪，抿着唇说道，“史仲蔚，你别这样。”

　　“哪样？”一个“ne”字，是用最轻蔑的语气说出口的。他一字一句地问道，神情有了轻微地变化。

　　“史仲蔚，你不是这样的，你别……”付晓晓一时慌了神，即使知道这么说他会生气，话却因为不需要过审而说了出来。

　　这放在史仲蔚耳朵里却有了不一样的含义，于是更加不屑与刻薄的话从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

　　“付晓晓，别装出一副很是了解我的样子。”

　　付晓晓猛地抬头，话已经说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我不是……我……”

　　“我只是觉得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想说的话。

　　付晓晓猛然意识到，睁大了眼睛，收住了嘴。

　　这件史仲蔚最不愿提及的事，终究是被她说出了口，在一个史仲蔚就要发怒的边缘，被毫不留情地捅了出来。

　　“我真不该告诉你。”史仲蔚眼睛涌上血丝，手被他紧紧地捏成了拳。

　　良久，他突然冷笑了一声，这声却像一把冰刃，插进付晓晓的心里。

　　“付晓晓，”他再次直呼了一遍她的名字，“收起你那套我他妈最看不惯的同情。”

　　在付晓晓抬头与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神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疏远与嗔怒，透过黝黑的眼睛刺入付晓晓的眼中。

　　他虽身穿一身白衣黑裤，模样衣服皆是一副标榜的模样，眼中却全是看穿了一切的沧桑与深邃。

　　与此透出的，还有一股冷彻心扉的嘲讽与冷漠。

　　他看着她，虽然只说了那么几个字，付晓晓却觉得一切都完了。

　　她摇着头，眼泪涌上眼眶，厚重的镜片上升起一阵薄雾，她却不为所动，急于解释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史仲蔚看样子没有信，但也没有走，他早就为自己建起了一座防护墙，将自己与别人隔离。

　　见史仲蔚没有走，付晓晓知道尚有一丝希望，于是立马揪住了他的衣袖，解释着自己并没有同情他。

　　史仲蔚却仍是不理，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却又像极了一副想要炸毛却又没有炸毛的公猫模样。

　　见史仲蔚没有理，付晓晓只得走进，然后踮脚在他耳边叫了一声：“阿蔚。”试图使他心软。

　　语气有种难以言说的软糯，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闻言，史仲蔚脸色一变，怔了怔，才看向她：“罗曼……告诉你的？”

　　付晓晓一时间没明白史仲蔚话里的意思。

　　史仲蔚一时间有些许不悦：“她怎么什么都告诉你了？”

　　这个称谓，他只在一天夜里同罗曼一个人讲过，如今在第二个人嘴里说出，他不禁有些恼火。

　　可是却又不觉得讨厌。

　　付晓晓见史仲蔚又在思考什么，生怕他又回忆起以前小时候不好的事，方拽住他的衣袖，小心地捏着，又叫了一声“阿蔚”。

　　史仲蔚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眼神看向地面，之后又皱了皱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

　　“付晓晓……”他依旧盯着地面，用陈述的口吻复述着事实。

　　“你不止向罗曼一个人打听关于我的事，甚至我跟每个女生聊天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靠近，还时常给我送东西、包早餐……现在还害怕我生气……”

　　付晓晓怔了怔，史仲蔚轻轻甩了甩袖子，并没有甩开她，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还有这个……”他提起了被付晓晓紧紧抓住衣袖的手，在付晓晓面前晃了晃，“你说不是因为同情，又算什么？”

　　他嘴唇向上勾了勾，眼睛的左眼下的肌肉带动着向上挤了挤，微微眯缝着左眼，从鼻翼里又发出一阵讥笑，“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果不其然，这一番话，让付晓晓刚刚有所缓解的脸蛋又重新泛起了红晕，而且比刚刚还要红。

　　她的眼神开始躲闪，内心开始慌张，嘴巴也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承认，却又敢承认，可是事已至此，又不得不承认。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第一时间想的，是找件事糊弄过去，可是以前早就编好的千万条理由，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史仲蔚难得耐心地站着，盯着付晓晓，从她的神情中轻易地看出了她的挣扎与不安，他挣了挣，轻易地就挣开了付晓晓拉着他衣袖的手，可是她仍是一声未吭。

　　付晓晓只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一下子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他的喜欢会被他发现，所以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全是很是陌生。

　　她从来没有排练过。

　　付晓晓向来诚实，这会却因为紧张与害怕，半个字也回答不出。

　　史仲蔚停了很久，像是故意要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可是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女生远比他印象中的，要更为胆小与羞涩。

　　她羞红了脸，扎着两只小辫，配上厚重的方形大框眼镜颇有种死读书人的气质，然而那双透过镜片看隐隐有些泛红的眼睛却格外令人怜惜，甚至还有水花点点，脸颊亦是不用说的红了半边，不知所措与惊慌一眼就能看透。

　　她低着个头像是要找条地缝把自己躲起来。

　　史仲蔚竟然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好看！

　　这种想法一旦涌上心头，他立马打消这个念头，飞速地摇了摇头，瞥开了视线。

　　“我就当你是同情了。”

　　好半晌，付晓晓听见史仲蔚这么说。

　　抬头时他已经抬脚走了几步远。

　　“不是这样的！”付晓晓一时间慌了，冲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史仲蔚，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跟你一起走夜路的时候就喜欢了，很喜欢，喜欢了两年，我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付晓晓想说很多，最后能说出口的，却只有这句话。

　　史仲蔚的眼睛很快地眨了一下，避开了付晓晓直视的目光。

　　“我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同情。”付晓晓重重吐出一口气。

　　“但我不是圣母，不会因为同情就对你这么好，我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她的脸涨得通红，说到这时，拼命调整着呼吸，胸腔剧烈起伏着，“我不喜欢你在别人面前伪装的样子，那不是真实的你，我喜欢的也不是那样的你。”

　　史仲蔚听到这，扭回了头，看见付晓晓因为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模样，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他听见付晓晓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要这么伪装自己才能获得伯父的宠爱，但是有时候能不能别让自己这么累？”

　　他听见付晓晓不自量力地说想要保护他。

　　明明身躯那么弱小，明明连小虫子都怕。

　　他看见她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对他好，即使他不接受。

　　他还感受到了面前之人难以抑制的爱意……

　　“史仲蔚，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伪装……”

　　这是付晓晓表白的最后一句话。

　　史仲蔚见过很多人表白，台词比她好的、比她差的比比皆是，可是唯有她让他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

　　明明是自己一开始逼她告的白，可她真的告白之后他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付晓晓心中便有了答案。

　　刚刚表白完时脑子一片空白，而如今却是清醒了不少，可就是这种清醒，让她的心在一分一秒都疼痛不已。

　　时间倒像是齿轮，不停地转动，一点一点地让她的心感觉到难以呼吸。

　　良久，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史仲蔚终于开口了：“我就开个玩笑。”

　　这倒是一个台阶，付晓晓眨了眨眼，点了一下头。

　　史仲蔚见她这般模样，心不知怎么得一阵心慌，刚想说些什么

　　付晓晓极不自然的声音传来，“你就当是个玩笑，我也会把这件事忘了的。”

　　“以后，不说像以前一样，还……还能做朋友吗？”

　　付晓晓的声音发着颤，这么问着。

　　史仲蔚看向她，没来由一阵心烦，讨厌她这种逆来顺受、卑微乞求的模样。

　　“没必要了吧。”他听见自己这么说，“我会跟罗曼在一起，我不希望她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不知怎地，就拿了罗曼做了挡箭牌，然后慌张地逃离了这个让他觉得极不舒适的地方，独留付晓晓一个人在原地，蹲下去，哭着抱成了一团。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放弃，哭了好一会，在腿都蹲麻的时候，她扶着旁边的墙体站了起来，红肿的眼睛似乎又重新燃起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