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良原本以为到了山西是可以见到苏闵泽他们的，但是让长汀和施然很愤怒的在于，警方不仅不让他们见自己的当事人，还不允许程景良接受询问，总的来说，就是人到了山西以后，走的司法程序就是没有司法程序。长汀和施然被完全与自己的当事人隔离，李警官没有跟着从BJ来的警方回去，而是一直都陪在长汀和施然身边为两个人想办法，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李警官自己也才意识到，上头把自己安排到这个组不是因为他与当事人程景良有过接触，而是因为他和陆子寒的关系让人不得不提防着他。现在的情况，属于把三个人发配了边疆，无法接触到自己的当事人，下了飞机不到五个小时而已，施然和长汀的手机都差点儿被人收走，回到了警方安排的酒店住下，长汀先给顾晚舟打去了电话。

　　“叶之山是已经想要鱼死网破了吗？”顾晚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牙齿咬得紧紧的，“现在是连演戏他叶之山都不愿意奉陪了是吧？山西的律师协会呢，他们也不管吗！”

　　长汀尽力安抚顾晚舟的情绪，看着施然向自己示意过来的眼神，轻声对电话那头说：“施然给BJ律师协会打过电话了，那边会派人处理的，你先不要着急，我想这不一定和叶之山有关系，叶之山的手再长，伸到了山西也不可能可以控制住全国的律师协会吧？大概是有其他的人不希望山西的事情被我们查出来，不然何教授为什么也要失踪？如果是叶之山做的，那么抓走一个徐辰溪不就足够了吗？”

　　长汀随口提到的“何教授”让顾晚舟眼前一亮，她迫切地抓着自己的手机对长汀说：“何教授！那个何教授！长汀，景良以前跟我提起过，那个何教授是搞考古研究的，从前对景良负责的的那个矿也做过研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他和辰溪查不到，长汀，你最好去了解一下，为什么一个煤矿会和考古有关系，这大概就是叶之山想要找程景良做替罪羊最终目的。”

　　“是，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查清楚的。”

　　挂断了电话，顾晚舟才发现陆子寒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试图冷静下来，陆子寒走到她对面坐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顾晚舟皱了皱眉，问他：“你怎么了，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陆子寒抬眼看着顾晚舟，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不知所措，良久，顾晚舟的眼神让他有些心慌，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晚舟……关于明启入驻美国的事情……”

　　“什么意思？”顾晚舟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不良的预感，“怎么突然谈到这件事？”

　　“或者，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方法去帮他们，昨天叶弋来找过我……”

　　叶弋来找陆子寒的目的简洁明了，就是想要陆子寒和顾晚舟把明启扩大规模到美国的事情好好地答应下来，而不是利用明启现在需要他们的弱点来要挟他们做一场顾晚舟可以稳赢的交易。

　　“条件很简单，你们扩大规模让我们在美国上市同时让明启在美国的发展可以健康运作，明启的前安全总监程景良和他被抓走的朋友们就可以平安归来，陆律师是个聪明人，这笔买卖赚不赚只看你怎么决定。”

　　原本陆子寒是不会答应的，帮助明启遮蔽掉山西的账目问题直接以合法身份进入美国，这样的后果不是两全其美，而只不过是把让程景良成为山西煤矿的替死鬼变成了陆子寒和顾晚舟成为了明启扩大规模的替死鬼，这样的结果还算得上是好的，如果说叶之山愿意因此一直重用两个人的话，那将意味着顾晚舟和陆子寒成为叶之山一辈子的傀儡，在法律问题上替明启钻一切可能钻的法律漏洞。事情之重大，殃及自己和周围所有有亲密关系的人。

　　毫无例外。

　　这是一个毫无退路的选择，陆子寒自然不会选择。

　　“子寒，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的是吧？”顾晚舟停下手中的工作，从电脑后伸出脑袋看着他，“你也知道这些后果是什么吧？”

　　陆子寒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顾晚舟把椅子挪到正对着陆子寒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子寒，如果你不愿意再管这些事情，我不怪你，这毕竟不该你来承担，毕竟，这是我自己要去做的，也是我自己给自己找来的，与你无关。”

　　是真的觉得与他人无关，这是顾晚舟历来的想法和行为方式，她很早以前就明白一句话，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陆子寒是她的未婚夫又怎样，关于程莫南，她顾晚舟自己都没有必要去完成这个情分，又凭什么要求陆子寒替她做足了本分？

　　“晚舟……”陆子寒的手握成了拳头，抬眼看着一脸的淡然的顾晚舟，缓缓道：“你总是这样。”顾晚舟看着他有些沮丧的样子，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陆子寒笑了一声：“你总是不愿意把你该展现在我面前的脆弱和无助展示给我看，从来都不愿意……晚舟，这么多年了，你即便不爱我，我以为你好歹也可以依赖一下我，但是晚舟……”

　　“子寒……”顾晚舟打断他，“你今天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陆子寒起身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我只是发现，我于你而言，是永远都不可能拼得过程景良了……那天我给思源读那本《美国宪法历程》，书里夹了一张书签，你保存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我舍不得毁了他……”

　　顾晚舟走到陆子寒面前伸手将他的胳膊拉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子寒把自己的手臂从顾晚舟的手里抽出来，转身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他看着顾晚舟一字一句道：“晚舟，算了吧，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强迫你，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让我感觉到你需要的时间加起来都抵不过你在程景良面前脆弱一次，晚舟……好聚好散吧。”

　　陆子寒离开办公室关上那扇门的瞬间，顾晚舟看见杨桥站在那里，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半晌，她回过神来，追出办公室的时候，陆子寒已经进了电梯，她回头看着杨桥，看着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顾晚舟脚步有些发软，却还是跟着杨桥进去了。

　　“子寒都跟你说了什么？”杨桥的办公室里都是古色的装饰和办公用具，顾晚舟面前的这套紫砂茶壶成色极好，泡出来的茶也是芳香四溢，杨桥把茶杯递到她面前，轻声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杨爷，不用跟我卖关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顾晚舟一口咽下了那杯大红袍，“子寒跟我说什么，杨爷您怎么会不知道？”

　　杨桥正在泡茶的手顿了顿，良久，顾晚舟的眼神淡漠凉薄，看得他有些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顾晚舟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皮包上，看着杨桥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杨爷，晚舟说的不是这些陈年往事，相信您也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子寒，只是您和明启的董事长叶之山的交易，应该才是子寒要离开的原因吧？”

　　杨桥抬起头看着顾晚舟，眼神里满是迟疑，半晌，他开了口：“你知道了？”

　　顾晚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紫砂茶具淡淡道：“杨爷为了启程的发展自然是应该识时务一些的，晚舟没有权利干涉，只是晚舟很好奇，为什么杨爷要让子寒去送死？杨爷和叶董事长打过交道，相信以您这么见多识广的眼光自然不用晚舟来评价，杨爷的目的在哪里，晚舟不明白。”

　　“晚舟啊，如果有不明白的，就干脆不要明白了，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吧，启程这边的前途和发展，我很重视，这也无可厚非，我也相信你可以理解，至于明启，那是你和子寒的选择，你们同意与否，只在于你们对自己的未来怎样打算，与我无关。”

　　递上了辞呈，顾晚舟答应把手头最后一个案子了结以后离开启程，坐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时候，顾晚舟的助理走进来给了她一个盒子，她抬起头迟疑地接过来，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她问助理：“是什么？”

　　助理摇了摇头：“是快递公司送过来的，不清楚是什么。”

　　看着助理离开办公室，顾晚舟拉下了窗帘，走回办公桌前摇了摇那个没有多大的纸盒，似乎没有太沉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声音，倒是像是一件衣服在里面甩动的感觉，用刀小心翼翼地把快递上方的硬纸切开，顾晚舟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一抹触目惊心的红，那抹红色沾染在一件童装上，顾晚舟把衣服拿出来，认出来那是自己给思源买的一件保暖内衣。不知所措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给阿姨打去电话，却发现那边的声音只是接通以后的一片沉寂，顾晚舟对着电话“喂”了好几声，在她感觉那边可能要挂断的时候，却听见好久都没有听见的声音，那个人在电话那头轻轻笑着对她说：“顾晚舟，好久不见。”

　　莫则喻在医院里正陪着程莫南下棋，云见浅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不安心，程景良离开以后，程莫南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云见浅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让程莫南的胃口好一些，每天就是一些清粥小菜，莫则喻觉得程莫南吃得比兔子还和尚，自己的那枚黑子落下没多久，程莫南便毫无征兆地用力咳了起来。

　　把棋盘挪开，云见浅指挥着莫则喻把程莫南扶着慢慢躺回了床上，伸手摸向程莫南的脉搏，云见浅的表情让程莫南笑了笑，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笑道：“云医生，有话直说，不用担心我接受不了。”

　　云见浅松开了程莫南的手，扭头看着程莫南的笑容，皱了皱眉，头也没回，对程爸程妈说：“叔叔阿姨，请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想和老爷子商量一下，”说着，云见浅看着莫则喻说：“你留下来吧。”她的反应让程爸程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两个人抓着云见浅的手带着哭腔问她：“是不是老爷子有什么事儿？云医生，您不用瞒着我们，您直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承受，真的可以承受！”

　　莫则喻起身把程爸程妈扶到一旁，轻声安抚着两个人的情绪：“叔叔阿姨，云医生既然让你们先出去，就肯定是有事要和爷爷说，你们放心，待会儿结束了，我和云医生会告诉你们是什么情况的，放心，先出去休息一会儿。”

　　看着莫则喻关上了门，程莫南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叹气的瞬间听见啊云见浅问自己：“爷爷自己吃了那些药，是吗？晚舟给您停药的时候您也一直在吃药的对吗？”

　　云见浅的话让莫则喻呆愣在不远处，看着程莫南紧闭着双眼不愿回答的样子，莫则喻心慌地走到他面前问他：“爷爷，您真的自己在继续吃药吗？您为什么这么做？”

　　“之前小陈告诉我，爷爷停药以后出现了很多症状，嗜睡，早困，易疲劳，其实都只是爷爷在做细给大家看的吧，您早睡是因为要躲在房间里继续吃药对吧？易疲劳也是您找的可以自己吃药的借口吧？”云见浅的手还放在程莫南的手腕上没有离开，那里的脉搏跳动着，一直都给云见浅传递着各种各样的信息，“我回来那天给爷爷您把脉，就已经感觉到您的身体不应该像小陈说的那样那么容易疲乏才对，我当时只以为是后来给您慢慢加药的原因，后来我开始给您调整药方，一直到今天，您的身体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爷爷，您是心意已决了吗？”

　　莫则喻听得不清不楚，但是云见浅最后那句话他听懂了，一屁股把自己摔在床边的凳子上，他伸手握着程莫南的，问他：“爷爷，为什么？”

　　可是程莫南只是闭着眼假寐，两个人话他一句都不回答，一直等到程爸程妈进来，云他还是一言不发，云见浅出了病房，留下莫则喻在里面给程爸程妈编着理由解释着什么，一路来到医生办公室，云见浅敲开了自己同行的办公室门，里面坐着的人是程莫南的主治医生。

　　“继续用药？”程莫南的主治医生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病人一直都在自己悄悄地继续用药吗？”

　　“没错。”云见浅的表情凝重，看着自己的学长点点头，“学长，您有什么办法吗？我刚才给他把了脉，从脉象上看，他的身体已经被那个药透支得差不多了。”

　　“见浅啊，”主治医生摇了摇头，“你在业界的名声是众所周知，你已经看出了那个药的厉害，又怎么会出错？其实我也早就发现病人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按理说，你的治疗方案也是经过了医院的专家们审核过的，怎么可能病人送进来这不到一个月身体不仅没有慢慢好起来反倒还越来越严重了。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病人自己吃过药，病人家属每天都陪着，哪儿会给他机会自己吃药呢？”

　　顾晚舟回到家的时候，是段临笙来开的门，沈洛他们都在沙发上整理着什么，顾晚舟冲进自己的书房打开电脑，看着这一整天室外的监控情况，沈洛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几个人跟着上了楼，看着顾晚舟惊慌失措的样子问她：“你怎么了？这么着急，出什么事儿了？”

　　“宁依微回来了，她回来了！”顾晚舟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又将刚从快递盒子里取出的思源的衣服递给他们，“她把思源和阿姨都带走了，我要报警！”

　　顾晚舟的话音刚落，转身就开了阳台门出去打电话报警，门外保镖的负责人接到了刚才顾晚舟主控电脑的通知上了楼，走进书房的时候却发现有个男人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书桌旁，沈洛把段临笙问他：“你怎么了，临笙，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头疼？你怎么了？”

　　那句“宁依微”让段临笙的大脑皮层疼得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咬一般的折磨，段临笙疼得满身的冷汗，顾晚舟挂了电话回到房间时，保镖刚把人控制住，她扔下手机跑过去一把将段临笙抱住，轻声在他耳边说着：“临笙……我在这里，临笙，我在这里，好了好了，你别害怕……”

　　段临笙的情绪渐渐平复，这样电视剧的情节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保镖也有些惊讶于顾晚舟的那个拥抱，郁铭把段临笙送回了房间睡觉，顾晚舟才把装着思源衣服的真空袋递给保镖，问他：“今天是谁送他们去学校的？人回来了吗？”

　　保镖接过了真空袋，愣了一会儿，伸出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抬头对顾晚舟摇了摇头：“没有，今天派过去的两个人都还没回来，这几天思源贪玩儿，有时候会缠着我们带他去游乐园，顾小姐您之前吩咐过如果有条件是可以带他去玩儿那么一会儿的，我还以为今天是去了游乐园……”

　　“警方马上就到了，”顾晚舟坐在沙发上揉搓着自己的手臂，抬眼看着保镖道：“可能会需要你们配合调查，你们一会儿帮着警方一起沿路找一找，你们马上联系一下今天负责接送他们的人，我打过阿姨的电话，但是……好像已经被其他人控制了。”

　　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还没来得及赶到，顾晚舟的电话便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一个未知号码打过来的，所有人都坐在顾晚舟的周围，她开了免提，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喂？”

　　宁依微的声音还是带着八年后第一次见面时阴冷和得意：“顾晚舟，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