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城是早上九点准时到的房间门口,好几个人的房间,龚城叫人打开了房间的门的时候,才不过就醒了三个人而已,临上车的时候,长汀和施然还有幸得到了龚城的允许,在阔别了外面世界已经有一个多月以后,终于第一次踏出了那个房间以外五米的地方。
“哎呀……还是外面世界的空气好啊,啧啧啧,自由的味道啊,真是好难得!”长汀站在车前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看着四周满山遍野都堆积着黑色煤炭的山感叹了一声,“还是我们宁远漂亮啊,不过在那个房间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感觉我现在都要达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一旁正要上车的徐辰溪听见了长汀的话停下来笑了一声:“不用感觉了,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车还没有离开,龚城便眼神示意了身边的十几个人把长汀和施然送回了房间里,两个人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坐在车里也同样看着自己的徐辰溪,长汀笑了笑,扬起了右手向他做了个再见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徐辰溪坐在车里皱眉看着两个人带了些柔和的笑意,良久,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才关上了车上的窗户,坐在他身边的龚城看着长汀和施然走进了房间的背影,又看着徐辰溪眼神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笑了一声,问徐辰溪说:“上个庭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生离死别。”
徐辰溪闻言笑了一声,扭头看着一脸讽刺笑意的龚城说了一句:“就像是你和叶可儿一样,如果要面对的问题是让你亲手杀死她,那你大概也会想和这个世界来一场隆重一些的告别仪式。”
徐辰溪的话让龚城脸上的笑意猛地骤停在脸上,他沉默着没有再和徐辰溪说过一句话,因为龚城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徐辰溪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也非常深刻地砸在他心里自以为隐藏得够深的地方,想到了叶可儿昨天晚上的那一个耳光,也想到了前几天和叶可儿在监控室里近乎疯狂的缠绵……龚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或许叶可儿是爱他的,即便可能爱得没有程景良深厚,也没有像十几岁的姑娘一样可以带着激情和奋不顾身,甚至还有不少的别有所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龚城自己的心里也总是觉得,大概,叶可儿是莫名其妙的有些爱上自己了,只是很多时候,两个人的怨怼太深,都不可能意识得到。
“你们都是一群性情中人。”良久,徐辰溪感觉自己都要进入回笼觉的时候,龚城才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他睁开眼睛看着身边双眼涣散着不知道在看哪里的龚城,呼吸的声音透出了他内心觉得好笑的情绪,龚城皱了眉看他,徐辰溪才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语气透着一丝丝的疲惫:“你以为,程景良和顾晚舟的事情,我们都是白白地看过来的吗?还是你觉得,你隐藏情绪的能力可以瞒得过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呢?更何况,说句打击你的话,叶可儿和你的关系原本就没有那么简单,她是不是爱着你,有多爱你,是不是愿意继续爱你,这些问题都很值得你自己去好好研究的。”
龚城紧抿着唇,想起了昨天叶可儿的表现,突然叹了口气,看着徐辰溪说:“是你们想得太多了,我和她,不过就是在相互利用而已,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和长远。”
“其实我很好奇,”徐辰溪问他,“你是知道关于这个煤矿的真相是吧?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这么心甘情愿地在山西待着,你不怕叶之山毁了你吗?龚城,即便是明启前途无限,但是以你的资质和能力,你并不是那种害怕离开明启的人才对,你完全有能力自己创业,根本不会比你在明启待着差,还不用被人呼来唤去,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叶可儿,”徐辰溪拿起车里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会不会选择站在景良这边?”
徐辰溪的问题没有得到龚城的回答,倒是两个人聊得有些久,不知不自觉地就到了法院门口,徐辰溪下车的时候抬眼看见了面前的庄严的法院,突然就冷笑了一声,随后下车的龚城疑惑地看着他,开口问道:“我还以为,顾晚舟这个从美国回来拿了两个国家律师执照的大律师会让你们对这样威严的法院感觉道尊重才是。”
“是啊……原本是这样的。”徐辰溪的声音带着沧海桑田一般的沙哑,他回头环顾着四周的车水马龙和来往的行人,看着龚城笑了一声:“龚总经理啊,你把我关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觉得我都快要和这个世界脱离了。”
龚城闻言一笑:“你放心,你没有脱离这个世界,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该知道的事情我都会让你知道的,怎么可能脱离?”
徐辰溪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法院大楼哼了一声:“脱离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个法院了吧,我记得晚舟刚回来的那段时间,我们喜欢聊起她在美国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案件,晚舟说得最多的,就是美国法律的司法独立,她说,在念大一的时候就很向往美国的这项在法律上的制度,无关国家是否繁盛,无关经济是否发达,只是因为它不像中国一样,一名法官随时都要考虑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是不是应该考虑外界的因素……我和晚舟都是政客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官场上的那些乱七八糟我们从小看大,晚舟是抵触的,一直都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徐辰溪看似自己感叹的讽刺让龚城觉得有些恼火,只能看着法院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走吧,见一见你们朝思暮想的人。”
程景良是在法院的一个会议室见到徐辰溪的,阔别了接近四个月的见面,龚城原本以为两个人即便不抱头痛哭,也总该要有不少难免的寒暄才是,却没有让他想到的是,在会议室里等待着开庭的一个半小时里,两个人除了喝咖啡和自己看着自己从报刊架上拿到的报纸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倒是让一个人坐在一旁沉默的龚城显得有些无聊又落寞。
“你们就打算这样沉默到开庭吗?”龚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看着两个人阅读报纸的时候不时皱眉又不时笑出声的样子皱了皱眉,说:“是需要我回避吗?我可以先出去。”说着,便拿着自己的手机和手里的咖啡起身要走,却听见了始终低头看报纸的程景良开口问了他一句:“我们难道不是一直都在监控范围内吗?”
龚城起身的动作明显是僵了一下,没有来得及回头的时候,却又听见了徐辰溪笑了一声说:“龚城啊龚城,我还以为你多多少少还是会让我们的关系不要变得太尴尬的。”
再转身时,两个人都已经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报纸,坐在彼此的正对面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龚城,程景良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忍不住笑了一句:“你不要为难他了,这也不是他自愿的,毕竟身边还被叶之山安插了一个叶可儿,活得已经这么千辛万苦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
龚城额反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会议室的门便被一名法院的法警推开了,之后又进来了三四个人把程景良带走,龚城看着徐辰溪和程景良两个人都是一脸笑意,目送着程景良的离开,徐辰溪又积蓄看起了自己的报纸,龚城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呆愣一般地开口问徐辰溪:“怎么又没有刚刚那样隆重的仪式了?”
“因为坦然了。”徐辰溪翻完了自己手里那份报纸的最后一页,又随手拿起了刚刚被程景良扔在桌上的那份报纸看了起来,“泰然自若一些吧,既成事实,我们也是无可奈何了。”
程景良离开以后没有多久,便有一名法警进来递给了徐辰溪两三张文件纸,龚城坐在了一旁把玩着自己的手机没有说话,徐辰溪在随意翻看了几眼那几张薄得可怜的文件纸以后,对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龚城冷笑了一声:“整件事情已经虚假得让人觉得想吐了,现在连一场庭审我都要照着你们给我的剧本陪你们演下去吗?”
“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龚城放下了手机,视线却没有移到徐辰溪的身上,只是淡淡道:“你们想要一定程度的自由和享受,这就是应该付出的代价,理所当然应该接受,不是吗?”
徐辰溪把手里的那几张纸摔在了桌上,对着龚城显得有些恼怒:“你所谓的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和享受,那是我们应该用这样的事情去换来的吗?我们原本拥有更多的享受和自由,龚城,你千万要搞清楚,那是叶之山,那只唯利是图到已经没有了底线和自尊的老狐狸的下三滥手段而已!”
坐在一旁的龚城只是沉默了良久,看着急得脸红的徐辰溪淡淡道:“认命吧,徐辰溪,你也千万应该搞清楚,你们也不过是这场下三滥的阶下囚而已,不然你以为你们应该要怎么苟且偷生?”
徐辰溪上庭的时候,是程景良已经进去了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坐在证人席看见了程景良与自己对视的眼神,徐辰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开始面对庭上的人宣读了上庭的誓言,在审判员说完了注意事项以后,他便正大光明地把刚才在会议室里拿到的那几张“剧本”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庭上的人在他的那个动作以后无一不带着惊愕和震怒的神情,倒是坐在听审席上的龚城,对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审判长举了一下手,审判长便宣布了作证环节开始。
整个庭审的过程其实在徐辰溪进去以后便没有多复杂,按着剧本询问了公诉人和徐辰溪“剧本”上面的几个问题以后,只是原本在程序上是可以当庭宣判的事情,程景良和徐辰溪却被告知将在宣布要在一周以后宣判。退庭以后,原本是应该跟着龚城回骆山煤矿的徐辰溪却突然提出要去监房见一见苏闵泽他们,龚城站在听审席上看着被法警带走的程景良,然后对徐辰溪说了一句:“你们还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看清楚自己是一种怎么样的处境吗?”
徐辰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拍了拍龚城的肩膀说:“走吧,带我去见见我的生死之交们。”
就像徐辰溪已经吃定了龚城一定会带着他去监房一样,在程景良被法警带走后的五分钟,两个人果然又见面了,只是龚城那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始终都没有改变,看着两个人脸上久违的真实笑意,龚城心里也没有多么好受,叶之山对他们始终也是算得上是宽容的,相比起被送到山西来与龚城做伴实则是被扔在这里的叶可儿来说,能继续这样为所欲为,已经是叶之山对他们这些人最大的容忍限度了。但是龚城自己也不太能想得明白,为什么叶之山的态度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对夏明成他们的要求也是相当宽容的,现在还要把程景良在春节以后带回BJ,原本要置程景良于死地的那份狠心,至少在现在看来,龚城已经感受不到了,但是龚城依旧可以感受到的,就是叶之山内心的那一份残忍,就像是逼得顾晚舟不得不和陆子寒结婚,就像是逼得叶可儿不得不来山西,还有程景良的爷爷去世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叶之山似乎很享受程景良他们不得不接受所有事情的不甘愿和无能为力。
就像程景良在面对着顾晚舟即将要嫁给陆子寒的那份无能为力一样,龚城自己有时候通过和叶之山的电话联系,也能感受到,叶之山对于这整件事情在内心的矛盾上的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