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良便宜“卖”给顾晚舟的小复式房间不少,除了顾晚舟自己住的一间卧室和路桠住的一间客房,在二楼连着的,还有三间卧室,原本是一间保姆室,一间婴儿活动室和一间杂物间,程景良在把它“卖”给顾晚舟之前就叫人重新隔断改造,加上原来用不上的几个房间,他给这房子改成了五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外带着知道顾晚舟衣服多,还给她在二楼的主卧里,从另一个房间打通隔出了一间衣物间,顾爸第一次接受程景良的邀请来这个小复式参观的时候,程景良在这房子上装修和改造的用心程度让顾爸心里有了那么点底。比如顾晚舟不喜欢过于幼稚可爱的装饰,但对于淡雅的东西也还算是提得起兴趣,顾晚舟不喜欢身边的东西太过于繁杂,但却喜欢欧式的奢华,可是也不能太过于奢华,喜欢地中海式的安逸,也喜欢稍显沉闷的现代欧式风格。原本顾爸以为房子估计就是个空壳子,顶多也就简装而已,可是来了之后发现,程景良对顾晚舟平时的生活习惯想得也很周到,即便是多年没有再见过她,程景良也可以为她很好地设计这间房子的细节。顾爸对程景良的改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这房子不错嘛,”段临笙进了门便开始各种摸索小复式的所有“机关”,顾晚舟住进来以前把房子又改造了一遍,基本上能数字化的东西顾晚舟统统没有放过,段临笙看着各种智能的家电,嘴里恨恨地吐槽:“顾晚舟你个剥削阶级,沈洛去我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补贴我点儿啊?!”
顾晚舟给他倒了杯蓝山,奶和糖放在桌上随他自己加,坐在路桠身边看她审核投资数据,嘴里淡淡道:“因为我是剥削阶级。”
段临笙没话反驳她,端起自己的蓝山喝了一口问她:“我今天睡哪儿啊?”
“沙发。”
“果然是个尽职的剥削阶级。”段临笙悄悄吐槽,转而又看见沙发背后的墙上贴着不少乐依晨在泰国的照片,他走到那面墙的面前仔细看着,良久,他问顾晚舟:“乐姑娘在泰国待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吗?”
顾晚舟白了他一眼:“早就顺着澜沧江在东南亚各国快转了一圈了。”
顾晚舟把段临笙安排在自己主卧旁的一间卧室,与路桠的房间相对,晚上,段临笙洗完了澡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倒水喝,却似乎听见了顾晚舟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往她房间门口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走廊旁的一株植物,顾晚舟的声音便沉了下去。段临笙蹲下身去放好了植物,再抬头时,顾晚舟已经开门走了出来。
“你在干嘛?”顾晚舟问他。
段临笙耸肩:“出来倒杯水,不小心撞到了。”转而又问她:“你刚刚和谁打电话呢?”
顾晚舟往楼下走去,边走边说:“陆子寒啊,还能有谁,都这么晚了。”
“啧啧啧……”段临笙瘪了瘪嘴,“虐汪能手。”
段临笙喝完了水再回到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到今天下午在医院遇上叶可儿的事情,他总觉得顾晚舟已经在叶可儿面前受了委屈了,即便是程景良那天晚上与顾晚舟已经谈清楚了,可他总觉得,按照顾晚舟的性格,也不可能一连一个多星期都没去医院看程莫南才对,顾晚舟对程莫南的身体到底是担心的,不然也不可能在他段临笙来的那晚当着面就给了程景良那么狠的耳光,再加上春节期间顾晚舟那么无条件地主动完成程老爷子的要求,她又怎么可能不去医院?看今天下午叶可儿的样子,估计顾晚舟是在她面前认了怂了……
段临笙敲门进来的时候,顾晚舟还坐在床上发着呆,她看着站在门口的段临笙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段临笙举起自己藏在身后的红酒和酒杯,下巴朝顾晚舟房间的露台扬了扬:“聊一会儿。”
红色的液体在两人手中轻轻晃动着,顾晚舟看着段临笙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他:“聊什么?”
段临笙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顾晚舟毫无情绪的脸问她:“景良订婚,你就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吗?”
“哈……”顾晚舟喝了一口红酒,笑道:“有什么感觉?你是希望看到我开开心心地祝福他呢……还是我再像八年前那样要死不活地把那些伤感悲哀埋在心里恶心自己呢?”
“晚舟……”段临笙突然词穷了,顾晚舟说得对,他当然更希望顾晚舟可以开开心心地祝福程景良,至少不要难过才对,“我只是在想,如果八年前景良可以勇敢一些,你们应该会好得多,可能……”段临笙笑了一下:“可能会成为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孩子大概都可以叫我们叔叔阿姨了。”
“不,临笙,”顾晚舟打断他:“那只是想象,这个世界没有这么多如果。”
如果八年前程景良和顾晚舟任何一方可以勇敢一点,如果八年前顾晚舟把所有事情全体摊开,如果程景良当初不把杨薇带到顾晚舟的面前,如果当初程景良他们相信顾晚舟……但凡有一个如果不是如果而是真的,那么顾晚舟也知道,她和程景良才不会难堪到今天这个地步。
“的确,”段临笙盯着手里的红酒杯不停点头:“这个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多如果……我还记得,你走以后,我总觉得宁远的天是灰色的,灰蒙蒙的一片……云和天都看不出差别,我也总是不愿意回宁远,放了假总是能多在学校待一天就多待一天,有好几次,假期的时候去了天津,在你的学校里来来回回走上好几圈,我和辰溪总是喜欢去你们学校的图书馆,坐在法律专业的书架中间,一坐就是一整天……”
“临笙……”顾晚舟叹了口气,“可是我已经回来了,我不会再走了,相信我,ok?”
看着顾晚舟的样子,段临笙笑道:“就像你再不愿意相信我们一样,我又哪里还敢奢望你不会再次离开呢?晚舟,我知道你又想说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会继续存在,可是失去就是失去,哪怕我必须面对我的生活,我也不想失去……好在,陆子寒把你收了,反正怀孕的事情是假的,什么时候办婚礼都行,我的红包都准备好了。”
顾晚舟看着段临笙话里有话的样子,用力拍了一下他垂在桌面的手:“套路不少嘛!”
“怀孕了喝咖啡,踩高跟鞋,包里还有烟,顾律师,我可不相信连我都不允许你做的事情云见浅会让你做,心机嘛,耍给景良看看就行了,我好歹也是个医生好不好?”段临笙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面前的红酒去了一半,他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顾晚舟仰头喝尽自己杯中的酒,电话便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顾晚舟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是在宁远做警察的表哥,电话那头的声音捎带着些嘈杂,顾晚舟的表哥在那头先安抚了她说:“晚舟,你先听我说,不要冲动……那个……你家的房子失火了,可是已经灭了,你爸妈和爷爷奶奶他们都没事,今天他们刚好不在家,火是从你家的窗帘燃起来的,起火原因……”
“人为。”顾晚舟接过话,手里的酒杯被她捏得紧紧的,手指关节发白的样子让段临笙连忙将她的手从酒杯上掰开,听见顾晚舟带着冰冷怒意的声音对着电话说:“我马上订票回家。”
“不用了,已经让大哥订了票让四个老人去BJ住一段时间,你爸妈工作放不下,他们也不愿意去,我现在在你家门口查着呢,他们先去了徐局长家里,你放心,你明天在机场接他们就行。”
挂了电话,顾晚舟连忙拨通了顾爸顾妈的电话,问清楚了情况,她才忧心忡忡地挂掉了电话,站在床边的腿突然一下就软了,段临笙扶着她,两个人倒在了地上,靠在床边,顾晚舟的泪突然就这么流了下来,段临笙看着她的样子心慌得要死,把她搂进自己怀里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顾晚舟沉默地流着眼泪,垂在身边的手揪紧了身后的床单,她问段临笙:“临笙,你说,是不是只有我彻底消失,宁依微才愿意放过我呢?”
段临笙一把将顾晚舟搂进自己怀里,嘴唇颤抖着:“不,不是的,晚舟,你刚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了……晚舟……”
“我一直以为我从美国回来以后,我变得坚强了,变得不那么愿意受委屈了,我以为我可以和宁依微明明白白地斗,可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我还是那么愿意去给害自己的人机会,做不到像宁依微那样对我要斩草除根!”
“她这次不过只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趁着我爸妈都不在家点了我家的房子,我真不知道,再过段时间,她会做出什么?”顾晚舟靠在段临笙的怀里轻声呜咽着,那个她自己以为已经强大起来的自己,终究还是不能承受一个宁依微给自己带来的打击,苏闵泽给顾晚舟带来的消息还没有让她能完全消化,宁依微的一把火无疑是压死顾晚舟的最后一根稻草,顾晚舟八年前的自以为伟大的离开,那道自以为深得透骨的五厘米的伤疤,还有顾晚舟一向都愿意相信的自己的强大,总还是逃不过她顾晚舟内心最深处对宁依微等人的容忍,她曾以为八年前是她忍够了,如今回来也和宁依微打了几次交道,顾晚舟以为那就够了,可是宁依微的野心太大,贪心不足,就像她说的,只要想到顾晚舟和她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呼吸,她觉得连自己呼进去的空气都是恶心的。
“临笙,”顾晚舟的眼泪干在了脸上,她靠在他的肩上带着鼻音说:“我忍够了。”
接到四个老人是在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陆子寒开着车陪顾晚舟等在机场门口,顾晚舟的大哥开着车到机场的时候,大家才一起进了接机口,顾晚舟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四个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虽然听了顾爸顾妈说老人家没受什么惊吓,但是顾晚舟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多少透出了些惊慌之后的不知所措。陆子寒今天一大早接到顾晚舟电话的时候就知道,顾晚舟吓坏了,在电话里不容拒绝地要求陆子寒替四个老人找私人保镖,在机场的时候顾晚舟连她哥哥提出的让四个老人与哥哥嫂子一起住的想法都被她拒绝,除了在自己家安排了不少保镖和随行四个老人的保镖之外,顾晚舟还在自己即将临盆的嫂子身边也安排了人,两位表哥似乎是被顾晚舟的强硬态度吓到了,人送到了顾晚舟的小复式以后,迟迟没有离开。安排了钟点阿姨做饭倒水,顾晚舟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宁远的表哥打电话。
“什么叫做她已经离开宁远了?离开宁远了你们不会抓人吗?!证据确凿为什么不抓人呢?她快把我全家烧死了你知不知道?!”
顾晚舟的声音惹得楼下的几个人有些尴尬,她脾气向来急躁,这次的事情更是让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陆子寒安抚了四位老人,上楼敲开了顾晚舟的门,看见她一把将手机摔在床上的愤怒,陆子寒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你吓到爷爷奶奶了。”
顾晚舟的情绪突然就缓了下来,可是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抓狂一样,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开始低声抽泣:“子寒,她离开宁远了,她一定是来BJ了,她一定是来BJ和我炫耀她做的事情的,一定是的!”
陆子寒把她的手握在怀里,低头看着顾晚舟,嘴唇吻上她的鼻梁,柔声说:“不会的,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都很好,你又安排了这么多的保镖,我们也报了警,还记得上次的李警官吗?即使她来了BJ,李警官也会帮我们的。”
“子寒,”顾晚舟双手搂紧了陆子寒的腰,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我觉得自己好失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还是没有那个胆子面对她……”
“不是的,”陆子寒吻着她有些杂乱地头发,“你是个有勇气的姑娘,你已经在面对她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