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人在一起吃了午饭,除了程景良,其他的人都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好奇顾晚舟在美国的八年,面对这么多的问题,顾晚舟抬手扶额,虽然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回国还是不错,可在这个程度上来说,她是很后悔回国的。
“连环杀人案吗?那个凶手这么变态?”郁铭惊讶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啊?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吗?”
顾晚舟点头,擦了一下嘴说:“当时我们在做这个案例分析的时候其实是很惊讶的,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只听说过这样的凶手,并没有真实地去接触过这样的案子,更不用说见到凶手,资料里面的现场照片估计除了临笙你们应该是看不下去的。”
“你们是真的看见那个凶手了吗?”段临笙问她。
“嗯,我们在美国学习的时候,老师基本上不会在教室上课,通常老师都是律师,他在负责一场官司的时候就会把学生带去法庭,这样就是一节课,诉讼结束,学生自己回去写案例分析。”顾晚舟把自己面前的那盘山药全部吃光,继续说道,“那个凶手还真是跟其他的杀人凶手看上去不一样,有的比较猖狂的凶手会藐视法庭,就比如说脸上带着无所谓或鄙视的表情看着法官或者辩方律师,又或者是犯人一直讽刺陪审团,可他却始终静静地坐在被告区,一言不发,那个时候我跟同学就都能感觉到他与其他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一样,谁知道第二次开庭的时候我们亲眼见到他用自己的牙齿咬伤了一位庭警的脖子,被当庭击毙。”
“他以为是丧尸啊,还咬人家脖子!”
“大概吧,他的行为是很突发性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可能会一直沉默下去,宣判前他突然抱着那位庭警就咬了下去,还好那位警员后来被治好了,不然也是挺倒霉的。”
午饭以后,陆祁开车把顾晚舟和程景良送回家。路上,顾晚舟坐在车里看着全然陌生的宁远,居然产生了山中闲人千年一叹的无措。程景良看着后视镜里顾晚舟有些惶然的样子,眼睛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心里也是百转千回,宁远这八年来发展迅速,连他这个每年至少回来一次的人都会在这样的变化中适应得有些吃力,更不用说八年未归的顾晚舟,她又该怎么轻松地去适应这样的沧海桑田?更何况物是人非,程景良心里明白,顾晚舟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可能远游无归期的她,回国是迫于无奈,回宁远是人之常情,可却都不是她顾晚舟目前真正能做到的回归,而这样一个还未回归的人在面对这样一个已经陌生的宁远,她该去哪里寻找她成长的地方,让她放心地回归?
顾爸顾妈早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将顾晚舟回宁远的事情宣扬给了七大姑八大姨,午饭以后顾晚舟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就被顾爸顾妈拖进自家的车里强行带出了门。好死不死,那天刚好是周六,顾爸顾妈在酒店包了两桌请朋友们吃饭,一整个下午,顾晚舟都被包围在平均年龄在五十多岁的人群中“强颜欢笑”,由于始终硬撑着保持礼貌微笑,导致面部肌肉快要抽筋。而作为顾爸顾妈的同龄人们,最关心的就是顾晚舟在美国的生活与现在的工作。顾晚舟面对比午饭时还要强有力的循环攻击,她舟只想到一件事:狗带!
“晚舟!”徐辰溪的爸爸从门外接了个电话回来,站在门边向顾晚舟招手,大声喊道:“快快快,我家辰溪到了,他非要让你去门口接他!”
顾晚舟坐在被人包围的沙发上连忙应声,假装遗憾实则果断地向长辈们表达了歉意,便逃命似的地冲出了包间。
走到酒店大厅,顾晚舟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厅沙发上十分引人注目的徐辰溪,他打扮休闲随意,整个人透出一股淡淡的书香气,流露出的是低调谦虚的气质,可望着她的眼神却带着强烈的怨气。
顾晚舟走到他对面坐下,歪着脑袋看他埋怨自己的眼神,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徐辰溪,几年不见,你胆儿肥了!”
徐辰溪眼神犀利地看着她,良久,开口问她:“几年?”
“八年啊!”顾晚舟捋了捋头发随口道,她不想去回忆徐辰溪知道她要出国时的怒气,可徐辰溪却不愿意放过她,他是真的变了,没有顾晚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日子,他过得太不安。
“八年七个月零十三天,这是你回国的时间,八年九个月零十七天,这是我见到你的时间。”徐辰溪的眼里满是冰霜,他抬眼审视着已经怔住的顾晚舟,不再说话。
顾晚舟真的很难想象徐辰溪是以怎样的心情计算她到底离开了多久,她记忆里的徐辰溪是个什么都嫌麻烦,过程能省就不会绕圈,步骤能减就不会多跨的人,可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在她顾晚舟离开的日子里,一天一天地等待着她的回归,计算着她的离去。
“进去吃饭吧。”顾晚舟低头起身,站在一旁等着,没有看他,“叔叔阿姨们都等着呢。”
徐辰溪抬头注视着她,举起右手握住顾晚舟的左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顾晚舟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盈在眼眶的眼泪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双手止不住用力地拍打着徐辰溪的身体,强忍着哭声抽泣着:“你还要怪我……你怎么可以怪我!”
徐辰溪将她用力搂在怀里,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声音居然也带着哽咽,他颤抖着声音安慰怀里的人:“我是在怪我自己!我在怪从出生就已经认识你的我居然逼走了你,居然根本保护不了你!”
顾晚舟在他胡乱拍打着,哭声渐大:“都怪你……”
“晚舟,”徐辰溪轻声道:“我好想你。”
来吃饭的都是看着顾晚舟和徐辰溪长大的顾爸顾妈的朋友,顾晚舟和徐辰溪回到包间的时候,麻将声还没有停。房间里的长辈们看见两人进来,都惊喜地朝他们围拢,不断地询问着。
“哎哟,你们都是回来参加朋友婚礼的?”一位阿姨问道。
两人点头,坐在顾晚舟身边地徐辰溪淡淡地瞥了顾晚舟一眼,刻意强调说:“因为晚舟去美国的关系,所以女方特地拖着要等她回来才肯办婚礼。”
周围的阿姨听完都乐了,看着眼前从小被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个人,一位伯父突然高声嚷道:“老徐老顾,我看这两个孩子从小关系这么好,你们当初真该定个娃娃亲!”
顾晚舟无语,徐辰溪默默扶额,尴尬地笑着,却听见自己的父亲得意的声音:“定什么定,直接结婚也可以嘛!哈哈哈……”
“呵呵……呵呵……”顾晚舟皮笑肉不笑,悄悄掐了一下徐辰溪将他提起来向大人们说道:“我们去看看菜好了没!”
从小到大,顾晚舟和徐辰溪向来都是拒绝参加大人们的聚会的,除了在那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时期能让几个受到国家计划生育“迫害”的小屁孩可以因为见到自己的小伙伴而暂时消除寂寞之外,随着孩子们渐渐地长大,他们也逐渐开始想要脱离父母的圈子,于是从家长们而立之年开始,基本聚会上就再没能见过几次他们的身影。
事实上在顾晚舟看来,八年的时间并没有将这些自己从小就熟悉的大人们变得多么的苍老,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工作也渐渐显得随性,因为清闲自在,整个人还散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晚饭吃的是鱼,徐爸爸因为顾晚舟和徐辰溪两个人回宁远,早早地就把自己亲自钓来的鱼交给酒店做好,宁远的自然环境好,鱼基本上都是野生的,顾晚舟听顾爸提起过徐爸爸近几年钓鱼技术也越来越好,估计这次的鱼不会差。
“来来来,快,晚舟,多吃点,看你瘦的!”徐爸爸又给顾晚舟夹了一大块鱼肉催促着,“你呀,跟我们辰溪不一样,辰溪虽然不在宁远吧,但好歹每年都能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能吃到我和你爸给做的鱼,可是你呢?你这出去八年才回来,美国吃的都是什么蜗牛啊沙拉啊,哪有咱们宁远的鱼好吃!来,再跟叔叔干一杯!”
顾晚舟顺从地举杯起身,将自己的酒杯压低,不停地说着:“谢谢叔叔!”然后一饮而尽。徐爸爸看着顾晚舟的架势,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酒量不错!这回晚舟一回来,以后过年就不愁没有人陪我们这些老头子喝酒了,是吧老李?哈哈哈……”
几位叔叔伯伯闻言哈哈大笑,顾爸一个巴掌拍到徐辰溪的背上说:“辰溪酒量也不差啊!”说完扭头对顾晚舟说:“晚舟,去,你和辰溪去妈妈那边给阿姨们敬酒去!”
徐辰溪和顾晚舟听话地拿着酒杯换到了顾妈和徐妈妈那一桌,相比男人们那一桌的脸红脖子粗的“酒气熏天”,妈妈们这边完全就是清心寡欲型的,看见两个人拿着酒杯过来,不会喝酒的阿姨们在自己的杯子里盛了点汤。
敬完酒后,两人站在自己的妈妈身后陪着一众中年妇女聊天,坐在徐妈妈身边的阿姨看着两个人的样子,拍着手笑道:“这乍得一看,就像刚结婚过来敬酒的!”
话音刚落便惹得一桌人哈哈大笑,顾妈也开口夸奖起徐辰溪:“辰溪这孩子这么优秀,我也巴不得他做了我的女婿!”
徐妈妈也拉着顾晚舟的手笑道:“我啊一直就相中的晚舟,要是他们俩真有那个意思,那我也就心想事成了!”
“妈,你们够了!”两人异口同声,对于这样的调侃顾晚舟和徐辰溪从小不知道听了多少,顾晚舟看着顾妈满眼热切的样子,实在是无力吐槽。妈,你说好的不急我脱单呢?
一顿饭下来,徐辰溪和顾晚舟已经被“结”了八次婚,“在一起”无数次,晚饭过后,大人们继续留在酒店搓麻将,徐辰溪和顾晚舟不愿再听“父母之言”,两个人则去了溯央河边的酒吧街。
顾晚舟和徐辰溪到“端点”的时候,程景良还没有来,刚到不久的安于坐下没几分钟,抬眼就看见挽着徐辰溪走进来的顾晚舟,眼眶突然就红了一圈。
“抱一个。”顾晚舟走到他面前温和地笑着,看着眼前带着孩子般委屈向她撒娇的安于,淡定地张开双手。
安于一手搂着顾晚舟的肩坐下,另一只手示意老板上酒。
“真没想到这酒吧居然还在。”顾晚舟环视着酒吧内部的装修,有些黯然:“装修换过了。”
“这酒吧老板也换了,不是以前那位了,不过人也不错。”安于回答,朝柜台里的年轻男人努了努嘴,“前年他盘下这家酒吧的时候换掉了酒吧里的所有装修,除了这个招牌,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顾晚舟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垂眼缓缓叹道:“大概是认为结束也是一种端点吧。”
安于惊叫道:“你怎么跟他说的一样?”
“他怎么说的?”
“我说,人的一生所有的一切都有端点,不论是开始还是结束。”年轻的老板端来酒盘,微笑着回答道。
顾晚舟诧异地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人,反应了一下,笑着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一定不会相信你会盘下一间酒吧。”
“为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更像一位只卖自己喜欢的故事的书店老板。”顾晚舟举起一杯紫蓝色的酒尝了一口,笑道:“不过现在我觉得你果然更适合做一个酒吧老板。”
老板闻言微微一笑,好看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吧台不紧不慢地说:“我免费赠送给这位聪明的姑娘一杯我亲自调制的鸡尾酒,请。”
坐在一旁的几个人听完都傻傻愣住,所有常来“端点”的人都知道,“端点”的新老板调出的酒堪称完美,最特别的是他调制的酒,里面都有故事。但他从来不轻易自己调酒,“端点”开业两年多以来,除了在酒吧开业当天他调了七杯彩虹色的鸡尾酒用来庆祝酒吧正式营业和每年一次的除夕夜特殊活动他都会亲自调制各种主题的酒以外,所有的常客只见过他调过两次酒,第一次是去年赠送给一位年轻帅气的男人,而第二次则是送给今年的顾晚舟。
“荣幸之至。”顾晚舟起身跟着老板走向吧台,两人刚坐好,看热闹的人便围了上来。
片刻,年轻老板完美流畅的收尾动作结束,顾晚舟的面前便多了一杯透明的夕阳色液体,可杯中的真实颜色却比夏日尚有余温的夕阳更加热烈与深沉,这样的颜色让周围的人感觉到些许炙热,可老板细长的手指却轻轻在杯沿放了一朵微小的黑色的鸢尾花。
顾晚舟抬眼看他,正巧对上了年轻老板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笑,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