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夏天好像比BJ要凉爽一些，程景良和安于下了飞机就直接往何光旭家的方向去了，这是顾晚舟提醒他们的，因为担心直接去煤矿会出现不可预知的事情，所以既然徐辰溪曾经与何光旭有过联系，不如就先从何光旭下手好好调查一些煤矿的事情，但是同时，也要在山西本地的公安机关报人口失踪。

　　从机场到何光旭家，出租车开了两个小时，可是等两个人到门口的时候却连人影都没有见到，家里好像没有人，程景良本以为是何光旭不愿意开门，但是后来却发现，门口的那双皮鞋已经落了灰。

　　“可能真的不在家，”程景良抬头，“我们先去派出所报警吧，然后去辰溪的诊所了解一下情况。”

　　在派出所报了案，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总觉得里面的警察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安于边走边问程景良：“山西的警察都这么敷衍人吗？就算是觉得没有希望也不至于这么没专业态度吧？”

　　程景良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看了一眼派出所的牌子，回答道：“只能证明，我们已经不能靠官方的办法找到辰溪了。”

　　“我去……”安于明白程景良的意思，这样的结果给他们带来的总是不顺利的过程，“这叶老头子也太神通广大了吧？可是晚舟她们在BJ，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程景良开始思考，“如果他想下手，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而且刚刚则喻给我发了信息，马克把与明启交涉的权限交给陆子寒和晚舟了，这对他们来说，现在就是个护身符，而且，短期之内，我们两个人应该也是安全的，因为现在他们也都不敢惹晚舟，一旦我们和辰溪、临笙出了什么事情，明启房地产进军美国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成功了。”

　　“说到他们往美国发展，为了挣美国人的钱就这么重要？居然能制衡叶之山？他可不像这么好对付的人。”

　　程景良闭了眼睛：“不是为了挣钱。”

　　“那是为什么？”

　　“我现在还不清楚，”叹了口气，程景良站在路边招手打了辆出租车，“我需要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我忽略了很多事情。”

　　顾晚舟回到家的时候，门外的保镖刚好在换班，莫则喻和郁铭还没回来，陆祁便急着站在打印机前继续打印着寻人启事，她上了楼把东西放下，换了身衣服，才推门进了程莫南的房间。思源与程莫南都坐在沙发上，思源的小脑袋靠在程莫南的身上，手里拿着平板点点画画，两个人连顾晚舟进了房间都不知道，倒是平板上的那局棋把顾晚舟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你们是在下棋？”顾晚舟的突然开口吓得两个人一个激灵，思源抱着平板气势汹汹地对顾晚舟说：“晚舟，你要道歉，你说进别人房间以前要敲门的。”

　　“我敲过门了，你们太入迷没听见，这可不能怪我。”顾晚舟耸了耸肩，伸手想拿过思源手里的平板看看，却被他死死护在身后喊道：“不行不行，你说过的，要经过允许才能进别人房间的。”

　　程莫南在一旁看着思源的眼神十分宠溺，脸上笑容也深了不少，大概这两天思源的陪伴的确让他放松许多吧，顾晚舟没办法，皱眉转身，关上了门，再抬手敲着：“我能进来吗？”

　　“是谁啊？”思源稚嫩的声音让顾晚舟有些抓狂，却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回答他：“我，晚舟，我可以进来吗？”

　　“嗯……”思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得意地回答道：“行吧，你进来吧！”

　　如果那声“嗯”后面是“不能进来”，顾晚舟觉得自己一定会像对付他爹那样对思源的，有时候武力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顾晚舟还是很认可这句话的。

　　“怎么样，爷爷觉得怎么样？今天早上阿姨做的鸡汤还不错吗？”顾晚舟新买了一个加湿器，一边说话一边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按下了开关，“这两天比较燥热，买了加湿器，鼻子和嗓子不会太难受。”

　　程莫南点头笑笑：“你很细心。”

　　思源举着平板坐在程莫南身边，那局棋还没下完，他缠着程莫南继续，顾晚舟笑着拍拍他的头，问他：“也不问问爷爷累不累，你们两个玩了多久了？”

　　程莫南的饭是单做，小陈和阿姨把饭菜做好了端进来，顾晚舟便让思源拿了平板出去，摆好了碗筷，顾晚舟把饭递给程莫南，无意间提了一句：“奶奶墓碑上的字颜色有些浅了，下次回去，让景良给补补。”

　　“是吗。”程莫南夹了一筷子青菜，也不知道怎么的，手像是有些发抖，他笑了笑：“肯定又是买的颜料不好，这么快就褪色了。”

　　顾晚舟看着他手有些无力地样子皱了皱眉：“爷爷今天累了吗？”

　　程莫南顿了一下，皱眉道：“可能吧，今天和思源玩了一下午了。”

　　“刚从医院出来，很多设备我们都没有，爷爷可能有些不习惯，以后我会让思源少来打扰您的。”把每天饭后要喝的冲剂放在一旁暖着，顾晚舟又将桌上的菜推得离程莫南近了一些，“您以后，可以让小陈推着您出去逛逛，这小区里的绿化很好，出去透透气对身体也好。”

　　“但也不用把思源给拉开了，”程莫南笑道：“难得有这么个伶俐的孩子，他啊，就像景良小的时候，也是那么鬼灵精怪的，聪明，但是又调皮得让人牙痒痒。”

　　大家吃完了晚饭以后，陆子寒才进门，顾晚舟让阿姨给热了菜，才听见他说：“今天，明启的人来事务所找我了，希望谈一谈在美国设立公司的事情。”

　　顾晚舟冷笑：“叶之山这么按捺不住。”

　　“估计也是想越快越好吧，更何况又知道这件事情现在是我们两个负责，也是想要探探情况，免得没有准备。”陆子寒把电脑打开，点开了霍姆斯发过来的一封邮件，对所有人说：“这是霍姆斯两个小时前给我发的，是美国出入境监察局给出的书面证明，大概就是说云见浅涉嫌中草药及中药配方的非法交易，下面是关于云见浅在美国的讲座和坐诊时间。”

　　“怎么可能就靠这个时间表就断定她走私？”沈洛有些坐不住了，“还非法交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莫则喻仔细盯着电脑看了半天，皱眉道：“美国不是最讲究人权了吗？为什么现在你们的老师连人都见不到？这不太合乎逻辑啊。”

　　“岂止不合乎逻辑，这就是不合法。”顾晚舟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拿着霍姆斯发给自己的那份关于山西的煤矿的资料细细翻看起来，“美国联邦法院也不可能纵容这件事就这么放任下去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说法院采取的态度是拖延。”

　　“叶之山的本事还真大。”郁铭诺诺道：“不对啊，他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一定要找你们才能在美国设立公司呢？”

　　陆子寒关了电脑，解释道：“这才是所有事情的重点，我和晚舟认为，叶之山一定要通过合法程序在美国设立公司，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明启涉嫌的非法事件过多或者是事情的影响太大，而这些事情在美国，从法律上来说，最初设立公司就被发现有这样的负面情况是绝对不允许的，这也是为什么，联邦法院一直到现在只敢拖延云见浅的案子一样，虽然已经进入了侦查程序，但是霍姆斯他们还是见不到人，所以……她大概还得在监察局再待一段时间了。”

　　他的话说完，大家的心也揪了起来，像是都意识到了这次事件的复杂性，所有人心里总是不安的。只有坐在一旁的顾晚舟，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淡淡道：“在那里待着也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说完扭头看着苏闵泽问他：“警方那边有消息吗？”

　　后者摇头：“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追踪的车辆也在高速上消失了，他们跟踪不到，现在只能靠人力调查，时间上也会很慢……所以……我们也只能继续之前的寻人启事。”

　　顾晚舟叹了口气，轻声道：“明天你们打个电话给安于他们，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今天他们告诉我，辰溪的诊所同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边预约的病人还有很多，辰溪没有打招呼就突然失踪了，而且他失去联系的时间，比临笙还早三天，事先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情绪问题。”

　　“情绪问题？”陆祁疑惑，“你总不能怀疑辰溪是想不开吧？”

　　“我不能排除任何可能。”顾晚舟起身，“他想不开，总比现在生死未卜的好，毕竟，他要是想不开，他自己还知道该怎么办，相比现在，我只怕他已经手足无措了。这是景良之前负责那个煤矿的资料，你们可以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到一些可疑的地方，这大概对我们找到他们都有帮助。”

　　说完，顾晚舟上楼，长汀在卧室里打着文件，她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觉得自己有些使不上力气，良久，长汀把文件打印出来，看着她说：“还是没进展吗？”顾晚舟靠在床上，还是沉默，看她不回答，长汀叹了口气，将打印出来的文件递了一份给她：“这是我托朋友查到的，云见浅去美国办讲座的时候，又以私人的名义去了一家药物研究所，但是由于保密程序，查不到她去那里到底做了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不过还是给你整理出来了。”

　　低头翻看着长汀递给自己的文件，顾晚舟的心多多少少不那么紧张：“长汀……谢谢你。”

　　“得了吧，这是这个月的房租。”长汀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知道你快受不了了，再不帮你一把，我怕你会把自己逼疯的，我可不要一个疯子做朋友，你要是进了精神病院，我也不会去看你的，嫌丢人。”

　　顾晚舟终于笑出来，头靠在她的肩上：“长汀……我大概真的是要撑不下去了。”

　　门外，陆子寒手里的那杯热牛奶始终没能送进去，楼下，思源迈着腿小跑上来，他听见声音，笑着走到楼梯前，蹲下身去看着他，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思源扑进陆子寒怀里，撒娇道：“爷爷睡了，我上来找晚舟玩，子寒也一起玩吧。”

　　陆子寒听完，扭头看了一眼顾晚舟的卧室，沉思了一会儿，笑着对思源说：“思源，我们去书房玩吧，我给你讲故事，晚舟在忙，我们不去打扰她了怎么样？”

　　小家伙点头，拉着陆子寒的手进了书房，选书的时候，陆子寒把牛奶放在桌上等着他，却发现思源举着本《美国宪法历程》就过来了，陆子寒眉毛一挑，问他：“晚舟每天给你讲的故事，就是这个？”

　　思源点头，任由陆子寒将自己抱在腿上，低头一面翻书一面说：“晚舟刚讲到南北战争，你继续往下说吧，她说美国的奴隶制有很多故事可以说呢，我很喜欢晚舟给我说的故事，她还会让我推理。”

　　无奈笑笑，陆子寒将牛奶递给小东西说：“晚舟是要从小培养你的法律意识吗？”

　　思源偏了偏脑袋，一脸骄傲地说：“那当然，我这么聪明，不好好培养不可惜了吗？”

　　“这些话都谁教你的？”陆子寒把书翻到了南北战争，顾晚舟夹了一张书签在里面，正打算继续给他讲故事，却听见思源回答他说：“爷爷说的啊，爷爷说我很聪明，要好好培养。对了，”思源抬起脑袋盯着陆子寒看，“爷爷问我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为什么跟晚舟在这里住。”

　　“你怎么说的？”陆子寒问他，“像晚舟教你的那样吗？”

　　“嗯，”小家伙用力点头，“我说我是你的侄子，可是子寒，为什么要骗人呢？晚舟和院长都说过，骗人不好。”

　　陆子寒伸手摸摸了思源的头，轻声道：“思源，你记住，这不是在骗人，只是有的事情，有的东西，是不需要告诉所有人的，或者说，告诉别人的时机还不成熟，需要等待一个可以告诉所有人的时机，这不算骗人，这是另一种方式的弥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思源明不明白不重要了，他睡着之后，陆子寒把他抱在怀里走出书房，却发现顾晚舟在门口站着，毫不意外地，两个人默契地往顾晚舟的卧室走去，楼下，大家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长汀还坐在露台上喝红酒，点头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思源放在床上盖好了杯子，不太亮的房间里，陆子寒听见顾晚舟对自己说：“谢谢。”

　　没再说话，两个人下楼，走出门口，顾晚舟从背后抱住陆子寒，声音有些颤抖：“子寒，谢谢你替我承担了这些你原本不需要承担的。”

　　“你值得。”陆子寒转身回抱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安慰她：“他只是个孩子，我不该让他承担一些不应该在他这个年纪应该承担的东西，你也只是个女人，作为未婚夫，你身上的压力我也一样应该替你分担。”说着，陆子寒低头吻了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不必再把所有的事情和压力都一个人扛下来，我可以为你分担，也可以陪你一起完成，还有他们，你的朋友们，他们都比你想象的要靠得住。晚舟，现在不是八年前了，你真的不必再一个人承受所有了，放过你自己，也给所有人一个机会。”

　　路桠打电话来的时候，乐依晨刚下飞机没多久，两个人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给顾晚舟打去了电话，彼时的顾晚舟正在程莫南的房间里给他喂早饭，接到电话的时候，粥刚刚喝了不到一半。

　　“怎么了？接到人了没有？”顾晚舟把粥放下，示意小陈继续给程莫南喂粥，她走到床边，按下了加湿器的开关，却听见电话那头的路桠语气激动：“我查到了明启这两年来的资金流动，和霍姆斯发给你的那些东西差不多类型的资金流动有十三笔支出，都是含糊不清的，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账目有作假，最近的一笔，也是最大的一笔，就是山西煤矿的五千零五十万，其余的，都是三四千万的支出，但是目的不明确，十三笔加起来，一共有五个亿的支出。”

　　“五个亿？”顾晚舟听得有些发蒙，一个这么大的企业有大数额的开支很正常，但是五个亿的支出都这么含糊不清，难道有关部门都察觉不到吗？“这么多支出，都是看不出支出目的的？”

　　“对，而且记录的都是些东拼西凑的流水账，外行人可能觉得很正常，但是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账目不对。”

　　“好，我知道了，你去查明启的账目，做得干净吗？”顾晚舟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那边传来路桠自信的声音说：“放心，我是光明正大查他们的账目的，我们公司最近接下了明启一个市场总监的投资，所以需要调查他的背景，这些东西都是我光明正大看到的。”

　　“行吧，”顾晚舟开了门，“你自己小心。”

　　程莫南喝完了粥，顾晚舟想着自己今天没事，走上前去蹲在程莫南面前问他：“今天我没官司，我推爷爷出去逛逛，怎么样？”

　　推着程莫南在小区的花园里四处看看，保镖们三个五个地跟在不远的地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程莫南好久没有出过门了，这么好的天气，让他都有些昏昏欲睡，抬起头来，顾晚舟的眼睛显得有些无神，他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顾晚舟回过神来，“只是昨天睡得有些晚了。”

　　“以后早睡些，”程莫南皱眉，“不要总觉得年轻就可以乱来，有些事情，是老了以后都挽回不了的，尤其是要注意身体。”

　　“爷爷，”顾晚舟轻声，“爷爷想说的，是感情吧。”

　　程莫南楞了一下，不再说话，顾晚舟却不屈不挠：“是爱情，和友情吧？”

　　扭头，顾晚舟从头顶上摘下一片树叶递给身前的程莫南：“既然追悔莫及了，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面对呢？就像这片树叶一样，它哪里知道它在未落地之前就被我摘下来了，只是它不会认输，他还依旧可以在水里多绿几天，爷爷为什么不像它一样，毕竟，还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