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1997年6月13日,摔碎玉镯那天,周冰把自己的心也摔碎了,昨天她是是带着委屈离开王芳房子的,今天她走的非常冷静,否则她不会想到摔碎玉镯。她从没认真想过她和姚建国的未来,不是没有信心,而是没有必要。没有人会愿意自己成为罪人、恶人、小人,连凡人都没多少人会愿意,除了一些虚伪的人,每个人都想成为学者、艺术家、权贵,既然每个人的未来都是一样,那思考还有必要吗,就如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将来会死,。姚建国的入侵有点鲁莽,也有点盲目,但时机恰好,就如他刚要推门,她正好开门,谁能拒绝谁。高二至今,十载年华似流水,思念与相聚也如流水一般从容,看似平淡,深邃且宽阔。偶尔会发傻(她自己这样取笑自己),突然蹦出结婚的念头,那么我和他的婚姻会怎么样呢?如我们父母一般的恩爱,父亲宠着母亲,好像他是做不到的,他没学会宠爱女人;如舅舅舅妈一般的争吵,舅妈压着舅舅,这个肯定不会,我强势但不蛮横?如王老师和师母一般相敬如宾。想到这里,她又取笑一下自己,我们一直是相敬如宾的,何必还要婚姻,好似题目就是答案,何必再去求解呢。
她是唐古拉山冰川融化的一滴水,纯净透明,他是天空掉下的一滴雨水,带着尘埃,和她汇合,他们沿着草甸往东而行。他们流过沱沱河,他们流入长江。他们见过白雪皑皑的昆仑,他们见过绿草苍苍的秦岭;他们见过羔羊第一次站立,他们见过马驹第一次奔跑;他们和巫峡神女擦肩而过,他们和乐山大佛作揖鞠躬;他们见过浣沙的姑娘在江边整理发髻,他们听到拉纤的汉子在崖上高呼号子;他们在赤壁怀古,他们在瓜州徘徊;他们在重庆迎接嘉陵江,他们在PZH款待雅砻江;他们在滕王阁登高作赋,他们在金山寺礼佛拜忏;他们合奏“高山流水”,他们齐咏《离骚》《九歌》;他们向威武的中华鲟致敬,他们和活泼的长江豚嬉戏;他们与优雅的刀鱼畅游,他们伴骄傲的江鸥共舞;他们拉拉扬子鳄的尾巴,他们拍拍万吨轮的肚皮;他们从隧道上淌过,他们从大桥下穿过,他们越来越慢;地铁在他们脚下疾驰;高铁在他们头顶飞跃,他们越来越快;他们拥抱八卦洲,他们哺育崇明岛;春天他们唤醒青草,秋天他们催落红叶,夏天他们升华成虹,冬天他们合抱成冰;礁石将他们分离,船桨带他们汇合。他们从青藏高原来,汇入东海。这是最美的旅程,最幸运的终点,这是她理想的归宿。
姚建国与夏力的暧昧像一座坝,一道堰,突然横在江上,将这首似水行歌粗暴地打断。她能宽容欺骗,她不能能忍受背叛。欲望是最原始的力量;控制住是爱的引擎,控制不住就变成人生的火山,毁灭自己,毁灭别人。姚建国不管与谁暧昧,不管是酒前酒后,都是彻底失控,自我背叛,这种失控只会轮回,不会毁灭。还能给与他信任吗?他能救赎吗?她的回答全是否定,她不死心,想说服自己,她不想自己输给自己,还输那么彻底。她重新整理线索,条件,换一种逻辑,换一套公式,做过多次推演,她还是失望了。她回他一封“桥之殇”,是怕他没明白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
剩下的一切就留给时间吧,十年?二十年?余生?面对无穷无尽的时空,一万年也是一瞬间。她没有将他的邮件丢入垃圾箱,她每次都细读他的邮件,然后放一边。她期待太乙真人为那个在食堂替她出头的少年重生。
向日葵的邮件来了,带来了让她痛苦的消息,因为后悔而引发痛苦,挺了十一年理论像一个肥皂泡,空虚而脆弱,破裂时声音都没有;一直以为自己举着魔杖前行,矜持而从容,路过的孩子问:妈妈,那个阿姨一直举着双手不累吗?
三十六
病房里最得意的人是张国华,他是这几年唯一和周冰通过电话的人。在姚建国的翻来覆去的询问中,他像挤牙膏一般将14日晚上的电话慢慢复述,因为得意,说着说着就忘了细节、或者前后矛盾,最后他说:“建国,作为你最好的兄弟,我知道你心思,我说完你情况后就约她一起来成都,我说我们一起从南京出发,机票我来买。”
姚建国朝他竖起大拇指,心里却说:没成功还邀功,难怪能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