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间,谢雨眠就吩咐道:“小桃,去准备些碎银两。”
“娘子这是做什么?”小桃嘟囔了一下,却也跑去找人准备了。
装着碎银两的荷包送到时,王夜川正好派人来请。谢雨眠轻笑,问:“可曾向母亲禀明了?”
“少夫人放心,郎主都安排好了。”
谢雨眠见到在门口的王夜川才发现他已换了一袭白袍,正和自己的衣裳相配,便赞道:“真是好一个玉人!”
“谢卿夸赞,请。”王夜川得意一笑,弯腰伸手。
谢雨眠与他对视一眼,也抿着嘴笑了一下,将手放了上去,借他的力上了马车。
“怎么去草市还乘着马车?”谢雨眠跳起了车帘,好奇地问。
“一来,府里离草市太远,你身子弱,怕你成了敷粉女郎;二来,这街上放浪形骸的人过多,怕你害羞。”王夜川瞧着脸逐渐变红的谢雨眠,轻笑了一声。
这世道啊,儒学衰微、玄学升起。世人大多放纵,唯她不同。谢家不是没有大论玄学、在清谈中赢得喝彩的人,可她仍守着规矩、端庄大气,真是特别。
谢雨眠在街上见到一个疯疯癫癫、袒胸露乳的男子,好奇地问:“他是食了五石散嘛?”
王夜川见她面露嫌弃之色,解释道:“他可是李德,当今清谈第一人,是位名士呢。”
谢雨眠想了一会,看了看李德,又看了看王夜川,道:“说起来,他也是陇西李氏长房嫡次子,咱们的妹夫。这么看来,我的确幸运。”
“不过,这世间风气早已如此,名士风流皆是如此。怎么,悠然不喜?”
谢雨眠不答,继续往外看,沿路多乞丐,她叹道:“如今当真是乱世啊。民间多疾苦。”
王夜川见她神色中尽是怜悯,道:“只是当今名士多大论玄学、放浪形骸,追求无为。在朝官员积极入世的也是极少。民间疾苦,谁能在意?”
谢雨眠叹了口气:“这也实在没有办法。只是世族势大,享受着荣华富贵,又该承担怎样的责任呢?”
“好了,这些事,说到底,不该我们担心。也不是我们就能改变的。”王夜川摸了摸她的头。
谢雨眠也知王夜川此人潇洒不羁,不是会想这些的人。
遂转了话题:“子明刚说名士之流皆是如此,我可不敢苟同。呐,你瞧。”
王夜川顺着谢雨眠指尖望去,见无数少女少妇、乃至老妪都将手中的水果扔向一人的车上。
那人生得极美,将阴柔美和阳刚美完全结合在一起,连王夜川都有些看楞。
“真是好一个掷果盈车啊!”谢雨眠感叹着,回头却见发愣的王夜川,暗自想着王夜川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王夜川都回过神的时候,谢雨眠还在盯着人家路过的地方发呆。
不知为何,王夜川有点生气,把她的头转了回来,咬着牙问:“怎么,悠然是也想扔点什么过去?”
“怎么可能?”谢雨眠立马反驳,“我刚见你盯着那位小郎君,想问你是不是有……”
看着脸色阴沉的王夜川,谢雨眠赶紧把那句“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咽了下去。
王夜川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丫头想说什么。这个世道男风盛行,不少世族和富贵人家家中都有专门的侍童,可是……这般揣测他,也太气人了些。
“时人何以评价琅琊王氏?”
见王夜川忽然如此严肃,谢雨眠不敢怠慢,脱口而出:“琅琊王氏家风严谨、门庭显赫、名流辈出,亦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说。”
“那悠然身为琅琊王氏嫡系之子之妻,东阳谢氏嫡系之女,何故如此揣测夫君、玷污王氏啊?”不得不说,王夜川到底是位将军,正经起来还颇有几分威严。
“雨眠知错。”谢雨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胡说些什么,恼怒不已。
看见小娘子一脸后悔莫及,眼泪都要出来的模样,王夜川“噗嗤”笑了一下,连忙安慰:“好啦好啦,逗你玩呢。别那么紧张,卿与我,到底是夫妻,这些玩笑话也不是说不得。”
谢雨眠并没有因为王夜川的话宽心,仍是道:“确实是我做错了,这不是我该说的话。”
这几日和王夜川相处得好,在他面前谢雨眠也放肆了一些,以为还在谢府,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谢氏宠女。
却忘了如今她已出闺,是为琅琊王氏妇。就得做个端庄大气的贵妇人,而不能肆意而为了。
王夜川看她这样子,不知为何有点心疼。瞧她的样子,该也是个调皮不羁、活泼开朗的女郎,却被“王氏妇”这个身份束住了手脚,处处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好不容易在自己面前稍有放松,自己今日却这般……
这么想着,王夜川搂着谢雨眠的肩,温柔地道:“在我面前,你不是什么谢家女,我也不是什么王氏子,我们不必如此拘束,你由着性子便可。”
“好。”
谢雨眠虽答应了,可还是拘束着,毕竟他们肩负着家族的使命,他们首先是王氏子和谢家女,然后才是夫妻。况且……亦不是有情之夫妻,不过如世家大多人一样——相敬如宾罢了。
既然是宾,在王家不比谢家,须得“必敬必戒”,又如何能由着性子?
“子明,你为何娶我为妻?”
谢雨眠也知道他该是为了家族使命,却还是不死心地问。
王夜川盯着谢雨眠的眼睛道:“悠然才名在外,我自然是慕名求娶,那日悠然不是看见了嘛?”
谢雨眠不可置信:“当真?”
“那卿为何同意嫁给我?”王夜川笑着反问,“那日我见卿偷偷看我与太傅清谈,却假装倚门回首赏桃花。我还以为卿也对我芳心暗许呢。”
谢雨眠见他语气轻佻,脸红了起来:“王谢两家,门当户对。”
“只是如此?”
“王小郎君,丰神俊朗。”谢雨眠接着道出原因。
王夜川听完笑笑:“多谢悠然赏识。”
到了草市,谢雨眠戴上了面纱,跟在王夜川旁边。
这是她第一次来,瞧着什么都觉得新奇。王夜川见她好奇,却仍端着规矩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帮她买了她好奇的物件。
什么糖葫芦啊、面人啊、小孩子玩的玩具啊……
谢雨眠不知什么时候摘了面纱,由衷地笑了起来。——自她出闺后,她在没有这般肆意地笑了。
算不上端庄,但很甜美。王夜川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