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盛夏的少年
吃过饭后,处理青城那边事务的区域经理,打来了一通电话。
有一款核心产品,在明天的推广会开始前出现了问题,需要紧急调整。
没过几分钟,宋颂闻讯折返,接人回京城这边的总公司参与视频会议。
“总裁,车子就停在酒店楼下。”
“知道了。”
江清浔只得起身告辞。
修长的身影,略显冷清,无声融入外面的风雪之中。
宋颂举着一把黑伞,跟在身边,不远不近地带路。
墨色渐浓,只有簌簌的雪花落下,追赶步履匆忙的行人。
叶寒酥透过窗,看着男人弯腰进了车子。
引擎响动,直至没了踪迹,才缓慢收回自己的视线。
两人来去匆匆。
其实她能隐约感觉出来,眼下江氏,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可能已经失去了真正的太平。
江清浔正在经历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她能做的,唯有陪伴与支持。
雪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才逐渐停止。
叶寒酥下了节目,坐上保姆车,越过被积雪覆盖的枯树枝,遥望着天际成排的青黛色屋檐。
经过了彻夜的洗礼,天地之间,到处是入眼的白,空荡荡,带着让人舒心的明净,仿佛能遮住所有的黑暗。
叶寒酥吩咐司机小王,直接把她送回叶家老宅。
车提速行驶起来,她阖目靠在后座小憩。
再睁眼,就看见得了消息的张管家搓着双手,站在门口雪地里张望。
听见汽车的声响,他立马吩咐门卫,打开了院子的铁门。
白色某田埃尔法由远及近,减速开进老宅。
叶寒酥走下车,张管家撑着伞大步迎上来,笑的一脸褶皱。
“小小姐可算回来了,大少爷和少夫人,还有老爷子都眼巴巴等着您呢。”
欢喜的样子,让性子偏冷的她有些无法招架。
“张爷爷,把伞收了吧,又不下雪,这么一点距离用不上。”
叶寒酥无奈一笑,边说边迈着步子朝院子里走。
“晴天遮阳,雨天遮雨,雪天遮雪,这是少夫人的吩咐,让您务必注意保养,远离紫外线强照。”
“您可别为难我一个老人家,被少夫人批评了哟。”
张管家摇头拒绝,光亮的发顶,只余下孤零零几根发丝,在凛冽的寒风中固执摇摆。
叶家是整个京城少有的传承可达数百年的大家族,基业庞大,规矩方面更是不必讲。
而她的母亲,也就是少夫人秋媣,是现任当家主母,也是整个家里头除了老爷子以外最具话语权的人。
她的命令,就算再如何奇葩,也少有人敢违抗。
叶寒酥没再强求,跟着他一前一后进入主别墅内。
她环顾一圈,意外地,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这就是张爷爷说的眼巴巴?”她眉梢上挑,似笑非笑,看向身后把伞交给佣人的燕尾服老人。
张管家尴尬地笑了笑。
“少爷还没下班,少夫人这不是临时有个慈善会么?刚刚打了电话,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至于老爷子......在后花园的湖边上钓鱼呢,要不您换了衣服,自己去找找?”
“那姐姐呢?”
想起那个人,她漫不经心问了句。
其实这声姐姐已不怎么叫得出口,她更乐意直呼其名。
“您说蓝儿小姐啊?”
“哎呀!”
“老头子我记性不好,忘记跟她说您要回来了,我这就去打电话!”
张管家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号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懊恼地交代了声,急忙去打电话通知。
小小姐难得回一趟家,既然是一家人,就合该整整齐齐。
老宅里,只有主家的人允许居住,旁支逢年过节时,方可过来拜会。
叶蓝儿虽然只是养女,但名字到底记在族谱主家那一页上,算半个家里的人。
“小小姐,我陪您去换衣服。”
叶寒酥跟着女佣阿蕊,穿过灌木小道,回了旁边属于自己的独栋小楼。
别墅门前,种了几株山茶花,如今开得正好,绚丽的红,成了雪后最为醒目的一道风景。
“山茶花什么时候种的?”她停下脚步。
阿蕊道:“哦,蓝儿小姐来过一次,说别墅前光秃秃的,种些花喜庆,夫人就同意了。”
“找人拔了吧。”
她淡淡说了声,回头踩着台阶上楼。
“好。”
阿蕊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这是小小姐的院子,她不喜欢这花,拔了也理所当然。
一会儿等花匠来了,不知道能不能要一株,反正也是扔掉。
到了房前,阿蕊推开卧室的门,两人走了进去。
“小小姐这两年不常回来,不过夫人心里念着呢,天天吩咐人来打扫您的房间。”
“您看看,还是和原来一样的布置。”
再往里,又是一道门,直通衣帽间。
门口珠帘半卷,上下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根本看不出许久没人光顾的痕迹。
阿蕊轻轻推开一扇满是旗袍的衣柜。
“就最左边那件水绿色的,随便找个保暖的披肩搭配。”她扫了眼,随手一指。
等阿蕊取出来,她全部穿戴好后,站在落地镜前照了照。
“小小姐,鞋子。”阿蕊提醒。
听了她的话,叶寒酥把目光落在脚上穿着的那双并夕夕花三十九块九买的雪地靴,略微一停顿。
想了想,还是换上了一双纯手工定制的米色高跟鞋,才算妥帖。
阿蕊忍不住夸赞:“再没有比小小姐更标致的姑娘了。”
“大冬天这样清凉的打扮,落在外人的眼里,怕是会被当成神经病。”她理了理衣襟。
阿蕊笑:“小小姐还是和从前一样。”
这里是叶家老宅,上到主人,下到佣人,每一个人的穿着都颇有讲究。
叶寒酥搓了搓胳膊,扯紧披肩,在家宴的时候穿着随性,叶老爷子或许会一言不发。
但身为主母的秋媣,绝对会罚她跪祠堂。
那是她毕生的噩梦之源,从记事起,就没少光顾。
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和江清浔有关。
那时候,江家老爷子还在世,两人来叶家商讨订婚事宜。
本是相谈甚欢的一件事,不过,当时在读高三的叶寒酥情窦未开。
她满脑子,沉浸在唯一一次考试没考好,挨了班主任批评的悲伤情绪里。
不想定什么婚,也不想管对方是京城圈子里什么有名的太子爷。
她的成绩考差了,才是天大的事情。
心情不好的她,那天极少见的,生出了叛逆的心理,特意穿了一身休闲装赴宴。
不守规矩的穿着,无时无刻刺激着秋媣的神经。
晚宴后,秋媣黑着脸留下自己:“自己跪一晚祠堂,好好思过,叶家的小姐不能不懂规矩。”
她知错,乖乖去了。
只是没想到,留宿的少年在祠堂外等她。
“江清浔?”
宴席上,因为气闷,她都没有好好瞧他。
原来,这么好看啊。
潋滟的桃花眸,似含有千万种风情,他的唇也性感,擒着浅淡的笑。
“小丫头,罚跪这种事儿,怎么能一个人孤孤单单?”
“怎么?看入迷了?”
再回神,少年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醉人的眸子里,清澈地倒映出,自己有些窘迫的影子。
她没说话。
絮絮叨叨的少年,就那样走进了她的心底。
盛夏吵嚷的蝉鸣声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分外好听。
“以后我就是你未婚夫了,叫我清浔。”
叶寒酥想,她可能一直忘不了那一年的叶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