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因为在学校里两头跑比较赶时间,顾思南总是骑着车来训练。他可以毫不费力的一手掂起两套护具,但骑车的话着实不好带。
看他在车旁边来来回回把护具试着绑了几次无果,乔儿忍不住提出:“队长,不如我帮你拿护具吧。”
顾思南瞥了她眼:“你自己还拿着一套呢,怎么帮我带?”
乔儿想了想,理所当然问他:“把三套护具套在一起,我抱着,你骑车把我送回去,明天早上再接我一起去集合的地方好不好?”
一听又要送又要接的,顾思南想也不想拒绝:“算了,6号楼不顺路,麻烦。”
乔儿撅了撅嘴:“学长,我不住6号楼。”
顾思南哑然。
6号楼是苏忆北的寝室楼。
她小声嘟囔:“以前你送学姐也没觉得麻烦过啊。”
“不一样。”顾思南居然听见还真的回答她了。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最开始发现的还是白泽。
上学期的时候白泽开玩笑给苏忆北说,自从她和顾思南关系好了以后,他再也没坐过顾思南的车后座,顾思南现在都只送她回家了。
其实顾思南的车从买回来到现在,后座也就三个人坐过,一个秦静一个白泽,还有一个苏忆北。
细细想来虽然他认识秦静早,和白泽一起的时间长,但苏忆北才是坐他车后座次数最多的那个……
顾思南想着想着,不觉又牵了下嘴角。
要是以后还能带她就好了,只带她一个。
最后顾思南把两套护具套在一起固定在书包上,让乔儿自己走回去了。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心跳的比小时候第一次去参加比赛还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要时不时爬起来看看放在床头的护具在不在。
好像只要护具在那儿,她就一定会回来。
第二天一早,顾思南第一个到了集合地点。
队员们和老师都还没来,校车司机站在车门边,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和他闲聊:“我记得以前都是是那个戴眼镜的大高个队长最先到,现在换你了?”
顾思南点点头:“他出去实习,该毕业了。”
司机笑了笑:“你也挺厉害的吧。”
顾思南跟着扬扬嘴角:“还好吧。”
他们聊了一会儿,队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顾思南让他们一一签到后上车等着。
看还有点时间,司机掏出烟盒往顾思南那儿让了让:“吸烟么?”
顾思南吓得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谢谢师傅,我不吸烟。”
“胡说!你哪不吸烟,你是怕你们老师来了看见吧。”司机笑骂,拿了支烟自己点上,“我以前见过你吸烟,你,还有个女娃娃一起来着。”
“嗯?”顾思南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司机吐出口烟雾,眯了眯眼:“你们之前去沂德那回,也是我送你们去的,那会儿那个戴眼镜的大高个儿还当着队长呢。去了以后,你们比赛我没事儿干,就在你们比赛的那个学校里来回转,路过一小过道的时候看见你和那个女娃娃在那儿吸烟。”
他说着说着坏笑了下:“那女娃娃还亲了你下,你咋会不记得。”
这司机师傅五十岁上下,和顾思南父亲差不多年纪,人挺和蔼的,提这事儿纯粹开开玩笑没什么恶意。
顾思南没生气,倒是那张皮没比纸厚多少的脸羞了个通红:“您看错了,她那不是……不是亲我呢。”
最后几个字因为害羞,被他很快带了过去。
“你一小伙有啥不好意思的。”司机笑着摆摆手,“我看那女娃娃是不是还没到呢。”
说到这儿,顾思南低下头有些难过:“她今天直接去赛场。”
看时间差不多了,司机把手中剩下的烟熄灭,叮嘱他说:“小伙子,你可得好好加油啊。”
顾思南点头:“我比赛肯定会努力打的。”
“嗐!”司机无奈,“我说的是你和那个女娃娃!”
“……”
当队长最大的好处,大概是可以最后一个上车,避免被不喜欢的人坐旁边。
乔儿坐在中间排靠窗的位置,顾思南干脆窝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一路上车里的人都各怀心事。
这次比赛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体育馆举行。
苏忆北照顾付舒恬出门晚了,再加上路上堵车,到场馆门口时开幕式都快结束了。
她坐在看台偏僻处的椅子上松了口气。
还好赶上了。
裁判代表站在台上讲话,苏忆北一眼从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里找到了他们学校的校旗,和那个举着校旗的人。
离得挺远,但还是能看到那人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看样子病好得差不多了,以前自己的位置上站着乔儿,和白泽一起陪在他旁边。
苏忆北处在熟悉的场景里,低下头摩挲着手里教练直接寄给她的参赛证不由心生怅然。
她清楚的记得,这里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思南的地方,不过也即将变成最后一次了。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那种将离未离时的感情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都和自己没关系了,他好好的就行。
苏忆北考虑着等到该她比赛了应该拉着队里的哪个人陪她去检录合适,反正队里再不济也多少会有几个新面孔,总有不认识她的,不如直接拉个陌生的?
倒不是她不想现在下去和队里人汇合,而是她不敢,她不确定自己这次来比赛是不是多此一举,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人。
面对那个明明知道她心意,却避而不答还要表现出对她的不舍的人。
算了,最后一眼也看过了,他们之间就到这儿吧。
直到开幕式结束顾思南也没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作为队长他接下来要操心帮每个人听检录看场次,况且今天作为上一届队长的陆遇卿也在,他更要担起队长的责任让陆遇卿能放心。
只不过乱哄哄的场馆里,他的心却一片死寂。
白泽看出来了,拍拍他肩:“别很想了,说不定苏忆北一会儿就过来了,她这次不打品势,可能中午才会过来检录。”
顾思南摇头不语,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你有过迫切的想见到哪个人么?那种多一秒都不愿意等的急不可耐,他不来,便无心顾及其他。
苏忆北静静待在看台角落,整个体育场随处都是穿着雪白道服的队员,她混在其中并不明显。
一上午过去,大家都在忙碌着,除了老师没人知道她来,她也只是给老师说她先在看台上找个地方休息,等快该她检录了再过去。
广播里迟迟不喊53公斤级的检录,苏忆北等的昏昏欲睡,最后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大喊了一声,苏忆北猛地惊醒,随便从身边抓了个人问:“同学,女子53公斤级的开始检录了么?”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熟悉的脸。
顾思南穿着道服坐在那儿,随之在耳边响起他一如既往低沉淡然的声音:“还没,你要是困得话就再睡会儿,等开始检录了我喊你。”
苏忆北忽然有点想哭,懊恼地不知道怎么办该好。怎么就能在这么乱的环境里睡着,睡着就算了,还偏偏被他找到。
睡着是不可能了,最后一点睡意早被眼前人扰得烟消云散。
顾思南静静看着她不再言语,眉目间却似乎有话要对她说。苏忆北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慌忙和他错开视线很是烦躁。
现在站起来甩脸走人会不会显得太小气了?他们两个没什么深仇大恨,做不了恋人,也许……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也许是还能做朋友的吧?最起码还能再做回队友?
她不自在的调整了下坐姿,刚一动弹发现有东西堆在腰间。低头看了下,是顾思南的外套,大概是刚才她睡着时给她披上的。
苏忆北更难过了,边思考着该用怎样的语气和他进行接下来的对话,边把外套整理好了还他:“谢了。”
顾思南木然接过:“没事。”
许久不见,客气的跟刚认识一样。
又是漫长的沉默。
苏忆北最先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撑不住:“你怎么会在这儿?”
“老师说你已经过来了。”顾思南低下头,看着放在腿上交错的手指发呆,“我刚才没什么事儿,就拿着护具来看台找你了。”
他旁边座位上果然放了套护具,苏忆北全当没看见,淡然道:“你现在是队长,比赛还没结束,不去看着队里能行么?”
顾思南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没事,队长……陆遇卿和白泽在,他们会帮忙看着。”
苏忆北轻轻点头。
若是放在以前,话说到这儿她大概还会吃醋样的问问顾思南怎么没被乔儿缠着,不过现在她已经没心思管那么多了。
苏忆北看了眼场上打的正激烈的一组选手,问他:“你比赛打得怎么样?”
“该打半决赛了。”
“赢了进决赛,输了得第三。”苏忆北微微晗首,“那挺关键的,你好好打吧。”
她说这话本来没什么特别意思,顾思南听了总觉得愧疚。
尘封的往事如鲠在喉,噎得他喘不上气。他很想把一切都向苏忆北坦白,又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儿说苏忆北很大几率不会原谅他,然后当场翻脸走人。
顾思南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这么害怕。
苏忆北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劝他:“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我,你……”顾思南抿了抿嘴,“你最近还好么?”
苏忆北瞥了他眼,顿时失去了继续和他聊的想法。
顾思南不知死活继续问她:“你男朋友今天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苏忆北忍无可忍:“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
“不是……我们这组决赛大概要到结束那会儿了,你比赛时候我给你看吧。”
“不用!”
苏忆北觉得气闷,起身要走,顾思南掂着护具跟上。
走了没两步电话响了,顾思南看见来显簇了下眉。
怕苏忆北趁他接电话的工夫又跑得找不见人,索性把护具往地上一扔,一手拽着她衣袖一手接起电话。
苏忆北想走走不了,没好气地瞪了他眼。
顾思南哪会在意这个,只管紧拽着她打电话:“喂,小姨,怎么了?”
“壮壮,你现在在哪呢?”
电话里小姨语气焦急,顾思南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学校今天比赛,我正在赛场。怎么了,小姨?”
当初顾思南的妈妈章南茵随顾长志嫁到了北洺,小姨则留在老家跟在姥姥身边照顾她。
小姨平常很少和他联系,倒是姥姥常会给他打打电话,这回这么急,除非……
顾思南很害怕印证自己的猜想,但还是忍不住问:“是不是姥姥有事?”
电话那边,小姨捂着嘴哭了出来:“你姥姥今天中午突然昏过去送医院来了,现在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你赶紧回来看看吧!”
顾思南声音都变得发颤:“你们在哪?”
“市五院。”
由于离得很近,苏忆北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下心头突突只跳,转头再看顾思南脸色煞白,人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差点站不住。
那边小姨挂了电话,顾思南仍没动,苏忆北知道顾思南和姥姥感情深厚,想来这件事着实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她心道不妙,连拉带扯的拖着顾思南往放东西的地方去:“你老家哪个地方?”
顾思南现在外表看着没什么,其实早慌得没了神,苏忆北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泉汐。”
苏忆北没想太多,拿出手机开始查车票:“现在两点十一,北洺到泉汐最近的一趟车三点零二开,从这里打车到火车站来得及。我帮你买票,你赶紧收拾东西先回去。”
顾思南下意识问:“那比赛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比赛!”苏忆北很快在信息栏输入了他的信息,包括身份证号都很快背出来。
生死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票已经帮你买好了,你到车站直接用身份证进站就行。”她安慰他,“这儿有队长和我在,你只管先照顾家里,你放心,我今天说什么也会帮你把队里管好。”
顾思南在她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堪堪寻回丝理智,重重点头:“嗯,我知道了。”
头顶的广播不合时宜传来苏忆北比赛级别检录的公告,她不由说了句脏话,拿过顾思南手里的护具还不忘交代他:“我先去检录了,你的事我会给教练转达,她肯定会理解的。你不要慌,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说完,仍不放心看了他眼。
顾思南扯着她袖子的手转而握上她的手腕,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她说:“等我回来。”
他因为慌张而出了冷汗的指尖敷在苏忆北手腕上,冰凉的感觉一路蔓延到苏忆北的心脏。
喧闹的场馆像是单独为他们辟出了块天地,过往人群皆沦为背景。
那一刻,苏忆北看着他哀伤并存的眼睛不知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