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你说今年海城会不会下雪？”

　　越宁初玩着她桌子上的笔，有一搭没一搭得跟她聊着天。

　　林瑶:“海城这几年都是暖冬，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

　　越宁初眼睛亮了亮，歪了歪身子，喊蒋西恒，“蒋西恒！”

　　蒋西恒抬头，从一堆数字里回过神，“干嘛？”

　　“你不是会算命嘛？算算今年会不会下雪？”

　　蒋西恒:“不是算命！是占卜！占卜！”

　　林瑶好像也听说了蒋西恒最近在捯饬什么塔罗牌，天天研究得入神，此时也来了兴致，“那你算算……咳咳……占卜一下，今年会不会下雪。”

　　蒋西恒:“现在想到你小爷我了？说点好听的。”

　　越宁初:“请你吃麻辣烫！最大的让步了！士可杀不可辱！”

　　蒋西恒:“切，越怂怂。”

　　越宁初:“不跟你计较。”

　　蒋西恒:“你以为我没占过？我早就占过了，塔罗给我的答案是否。”

　　越宁初一下子就焉了下来，“啊——不请你吃了！”

　　蒋西恒:“不准反悔！越怂怂！”

　　“……”

　　林瑶垂了垂眼睫，不会下雪么？

　　这好像是苏宴在海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如果不下雪，好像少了些什么。

　　林瑶看向窗外，此时正暖阳高挂，没有一丝下雪的前兆。

　　想到此，她的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

　　……

　　下午放学，林瑶把头埋进围巾里，穿着冬季的校服，六中的冬季校服非常非常丑，绿色的配色，中间又夹着一些红色，真是又土又丑。

　　寒风如刀，中午体验得不是很明显，此刻林瑶只觉得脸被风刮得生疼。

　　林瑶无聊地踢着路上的石子，百无聊赖地踢过来踢过去。

　　“林瑶！”

　　苏宴背着包，小跑着朝她这边跑过来，跑到她面前时，手扶膝盖，小喘了一口气。

　　“你这么急干嘛？”

　　林瑶的头依旧缩在围巾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苏宴只穿着校服，连围巾都没戴，“这不是怕你等久了？”

　　“怎么跟乌龟一样。”

　　苏宴看着她，开着玩笑。

　　林瑶转身往前走，“冷啊，你不冷么？”

　　苏宴:“北城往年比这冷，我都习惯了，反而觉得海城的冬天有点暖和。”

　　林瑶微微抬头看他，“北城会下雪么？”

　　苏宴听到这个，眼睛似乎都亮了亮，“会下雪，十二月份就开始飘雪了。”

　　林瑶嘟了嘟嘴，“我还没见过几次呢。”

　　苏宴离她近了近，“今年会下的。”

　　林瑶怔住，似是不相信，“你说下就下呀？”

　　他拉了拉背包，眼里充满了自信，仿佛不觉得他说的话有点无根据，“对啊，我说下就下。”

　　“……”

　　……

　　林瑶格外期待今年的雪，不知道是不是有着特殊意义的原因。

　　有人说，在初雪的那天向你喜欢的人表白，爱情就会降临。

　　林瑶是半信半疑的。

　　直到……

　　林瑶这天依旧在楼下等着苏宴，忽的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眼睫上，本来没有在意，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得抬头。

　　天空中飘着雪花，像被人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

　　她的眉眼一点点弯了起来，任由雪花飘到自己的脸上。

　　“林瑶！”

　　林瑶闻声望去，是苏宴。

　　“苏宴！真的下雪了！”

　　林瑶笑着，笑容在她的嘴角扯出两个梨涡。

　　苏宴的心中怦然一动，也顺着她的话，“嗯，下雪了。”

　　林瑶开心地拉住他，蹦蹦跳跳，手还接着雪花，看着那六叶冰晶在手心里一点点融化。

　　“真的下雪了苏宴！你真的好厉害！它真的下雪了！”

　　他对于雪这个东西其实并不惊讶，北城每年都会下雪，而且下得比这大百倍。

　　但他此刻，看着林瑶的笑容，就只觉得这场雪很美。

　　因为可以让她很开心。

　　林瑶突然想到了班里的女生说的那句话。

　　——在初雪中告白，爱情终会降临。

　　苏宴看着身边的女生突然安静了下来，不解，“怎么了？”

　　林瑶一点点松开他。

　　然后退了两步。

　　苏宴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双手插兜，“你不会又要给我……”鞠躬吧。

　　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林瑶喊他。

　　“苏宴！”

　　“嗯？”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按了静音，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此时的雪下得大了些，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梨花带雨。

　　林瑶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谈恋爱么？”

　　——“和我。”

　　苏宴整个人都僵住，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却有按耐不住的欣喜。

　　他捏了捏掌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砰砰的心跳声是他无法言说的爱意。

　　不知怎的，他此刻却踏不出那一步。

　　明明就差一步，就那一步，苏宴在听到林瑶的告白时再没有勇气踏出。

　　未曾真正拥有过爱的人，在热烈的爱面前，第一反应不是想要拥有，而是后退、踌躇。

　　在苏宴眼里，林瑶是个勇敢的人，她会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喜欢，不计得失。

　　可他呢。

　　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回应林瑶的喜欢，他怕破坏这份美好，他更怕这份美好因他而受到污染。

　　林瑶是隆冬里的暖阳，哪怕寒风肆虐、岁暮天寒，哪怕万物萧条、漫天飞雪，她始终是那般热烈、耀眼。

　　苏宴说过。

　　她始终是她，不会因为外界的一切而做出改变。

　　而他自己，只是沟渠里的明月，守着一方小天地，也妄想着窥见天光。

　　“抱歉。”

　　林瑶的身体一僵。

　　“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

　　林瑶的眼眶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忍不住那颗一直打转的泪水。

　　从期待，到紧张，到害怕，再到了然。

　　她该知道的。

　　她的喜欢就是无厘头的，找不到头更找不到尾，连她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苏宴都不知道，更何况什么都不知道的苏宴呢？

　　她倔强地擦了把眼泪，看着他，“那我会追你，但不是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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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瑶率先跑了，没有等他，苏宴背着包慢悠悠得在路上走着。

　　他有些舍不得这雪景。

　　回到家，沐小蕊已经做好了饭，看到他全身湿透地回来，带着点担心，“阿宴！怎么才回来？身上都湿透了，快去换身衣服。”

　　苏宴点点头，径直进了房间。

　　关了门，他此刻彻底和外界隔绝。

　　房间里的灯没开，身上的衣服也半湿半干，他把书包扔在了地上，身子顺着门一点点滑下去。

　　因着早上走得急，连窗帘都没拉开。

　　他眼神空洞，脑子里一直回忆着刚才的画面。

　　女孩倔强的眼神像是烙在了他的心里，永远无法抹去。

　　他是喜欢林瑶的，他知道的，可当林瑶说出喜欢他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了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看着被自己随手丢在地上的书包，自嘲得笑了笑。

　　母子坐在小小的饭桌上，吃着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沐小蕊一边吃一边问他，“阿宴，我看你最近的成绩怎么下降了？怎么一直都是第二。”

　　苏宴顿了顿，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绪。

　　“对不起，我会努力的。”

　　他的心里发涩，吃进嘴里的饭也没了味道。

　　沐小蕊:“我看你最近和瑶瑶走的有些近了，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妈妈把你养这么大真的不容易……”说着沐小蕊就放下了筷子掉下了眼泪。

　　苏宴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她，“我以后离她远点，妈，你别哭。”

　　沐小蕊:“哎，那就行，妈妈知道阿宴是最听话的。”

　　沐小蕊在改嫁之前嫁的人是她的大学同学，叫陈家树，两个人虽说都不太富裕，但小两口一起赚钱日子还是很幸福。

　　沐小蕊的大学本科学的是会计，结婚后就辞掉了工作，专心照顾着陈家树，洗衣做饭、扫地拖地等等，家里能有的活她全都包了。

　　知道沐小蕊后来怀孕，两个人都挺高兴的，而沐小蕊也觉得她遇到了良人。

　　可是，她从未想到，陈家树早就出了轨，那个女人也是有家室的，沐小蕊怀着孕就去捉了奸，被陈树国当初怒骂她人老珠黄、面似靴皮，明明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整得却比三四十岁的还要老。

　　沐小蕊受了刺激，孩子也没保住，精神也出现了一点问题。

　　直到后来通过家里的一点关系认识了当时正在创业的苏槐，当时苏槐是二婚，带了个孩子，母亲听说是跟别人跑了，要不然也不会轮得到沐小蕊。

　　两个人算是搭伙过日子，但是沐小蕊的自卑却不可能因为下一段婚姻而磨灭，相反，随着苏槐的公司越做越大，她的不安和自卑就越来越强。

　　后来生下了苏宴，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苏宴身上。

　　苏宴从小就被教导，要和他那个天才哥哥争家产，要争过他，要做第一，不能被他比下去，如果哪一项不如他，就会被沐小蕊拿着鞭子抽。

　　苏宴想过反抗，可是他一反抗，沐小蕊就开始哭。

　　苏宴的心里是心疼他的，一次次的妥协换来了如今的局面。

　　从小生活在别人的光环下是什么感受，苏宴再清楚不过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比过那个所谓的哥哥么？

　　还是为了争那令人眼红的万贯家财。

　　苏槐甚至连苏宴来海城都未多问一句，全全由沐小蕊负责的。

　　他也不懂，为什么沐小蕊会将自己的后半生牢牢地拴在苏槐身上，好像离了他就不行，他们就是为了苏槐而活。

　　所以苏宴要逃，他太怕了，他怕沐小蕊的眼泪，怕别人质疑的目光，更怕别人对他失望。

　　可是他遇见林瑶后好像变了一些，让他觉得考第一考第二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尽力了就行，让他觉得这世上也不只有学习，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更让他觉得，他好像是需要爱的，他不是一个空壳，他也需要爱来浇灌。

　　林瑶像个太阳，一点点地捂热他的心。

　　她不会为还未发生的事情发愁，她喜欢过好当下，她自信、勇敢、善良，她喜欢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但也会考虑身边的人的感受，她自由如风，野蛮生长。

　　苏宴喜欢她，就像喜欢梦想中的自己。

　　他突然想起来了林瑶很久很久之前问自己的一句话。

　　——“你的梦想是什么？”

　　当时的苏宴没有回答，选择了逃避，而此刻，他想给一个结果。

　　——“我想成为你，自由如风，野蛮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