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接了电话,她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人竟然是叶文山。
叶文山自从住到了疗养院,这是第二次给她打电话,第一次是她嫁给陆铭修那天,他在电话那头谆谆教导,教导她作为人妻,该如何的相夫教子,当一个好妻子。
她和叶文山的关系素来清淡,母亲去世后这层关系更是减了一层,后来他再娶,有了叶昀鸿,更加不怎么管顾叶臻,但因为有一层血缘关系,叶文山对叶臻也算不上虐待,这层父女关系,虽说寡淡,但也不是对立,所以,叶文山说要见叶臻一面的时候,她还是答应了。
山顶的疗养院四周荒无人烟,僻绝清净,是个藏身的好地段。
叶家风光时,叶文山在海城也算是一号人物,后来,涉嫌贪污倒台,人虽然保住了,但是已经失了势力,商场上哪有不得罪人,叶文山得意时自然也是得罪了不少人,知道自己快要倒台时,藏了一笔钱,给自己安置了这么一处退路。
疗养院的私隐性很好,安全性也很高,要想进去必须得征得里面人的授权和放行。
经过层层关卡,叶臻终于到了叶文山的病房。
不过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没有见到叶文山,他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沧桑,原本鬓角的白发,已经蔓延了全头,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浸满了岁月的痕迹,眉眼间全无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浓浓的沧桑感。
比起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业老总,他如今更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尽管也称不上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她进去时,叶文山正在摆弄自己的养的那些花草,转头见是她,放下了手里的水壶,笑容亲切,“盈盈,你来了?”
叶臻嗯了一声,那声爸依旧没有喊出来,她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唤他父亲的称号,也许是当时,叶臻的母亲尸骨未寒,他毅然决然要娶那个女人开始。
叶文山习惯了她的冷漠,仍自顾自热情说道,“听说你要来,你韵姨特定给你做了几道你喜欢的菜。”
李韵就是后面叶文山娶的女人,还未嫁给叶文山之前只是叶家的保姆,做得一手好菜,深受杨钰蕙的喜欢,杨钰蕙生时待她很好,大概死后都不会想到李韵早就爬上了叶文山的床,怀了叶昀鸿。
叶臻厌烦李韵虚伪的模样,连带着声音都有一股很明显的不耐烦,“不用麻烦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做的菜,我反胃。”
叶文山没有生气,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该算就算了吧!”
如果叶臻真不计较,杨钰蕙那么好脾气的人大概也会从棺材里跳出来不让她好过。
叶臻扯了扯嘴角,“有些事情,就该计较一辈子,犯了错的人,都别想好过。如果您今天找我是为了说这些话,就不用白费心力了。”
叶文山愣了愣,“盈盈啊,我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这叶家就剩了你和昀鸿,再怎样你们都是有血缘的姐弟,爸算是求求你,帮他找一条活路吧!”
叶文山的请求,叶臻并不意外,这么多年了,他对她态度软,无非就是为了叶家,或者为了叶昀鸿。
很多年了,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让她感受不到那种被忽视的难过和不甘,她神色反而越发淡静,“第一,所谓叶家,一开始姓杨,第二,叶昀鸿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的选择,活路我给过他好几条,只是他不珍惜而已。”
叶文山没想到叶臻会这么硬气,但除了叶臻,如今这副落魄的境地,谁会帮他,他无奈道,“盈盈,昀鸿是叶家唯一的香火了,你难道就忍心看着爸断子绝孙?”
叶文山的反问让叶臻觉得好笑,断子绝孙?说得好像叶臻不是他的女儿一样,叶臻知道叶文山重男亲女,她再不计较,有些话,难听得还是让她无法接受,叶臻冷笑一声,“您儿子犯的错凭什么要我来善后?当初叶家破产,负债累累,是我嫁给陆铭修帮你还的钱,这还不够吗?您心里眼里都是叶昀鸿,您保他护他还不够,还希望我替您保他护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想受人庇护,有所依托。”
那股子心酸劲在叶臻的心上漫开,在她的眼眶渗开一片温热。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意,可是字字句句说出来,裹着这么多年的委屈,仿似有千斤重。
叶臻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不能再说下去,她也不想再说下去,朦胧的视线内,门口站着陆铭修的身影,她背对着他,抹了抹眼泪,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淡静。
叶文山见陆铭修站在门口,脸上很快堆满了笑,语气更加热情,“铭修,你来了,盈盈刚和我闹了点别扭。让你笑话了。”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对着陆铭修,叶臻不想变得更加狼狈,并没有解释什么。
陆铭修往里迈了几步,脸上挂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文山的神情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想着你们结婚后,都没有叫你们吃一顿饭,我身子不好,出不了门,把你们叫到这里来,铭修,你别介意。”
陆铭修站在她身后,淡淡地说,“没事。”
叶臻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局,叶文山始终留了一手,如果她不答应,陆铭修就是他的退路。
叶臻心头一梗,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设计,应该世间少有。
她抢在叶文山开口之前,说道,“我们要离婚了。”
叶文山一愣,“什么?铭修,这...”
叶臻面无表情,“他和叶家没有关系了,你死了那条心吧!”
叶臻才刚说完,李昀就冲了进来,“盈盈,你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李韵不谈其他,对叶文山向来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见叶文山被冒犯了,自然挺身而出,李韵没怎么读过书,又是北方的乡下长大,那股蛮横劲刻在了骨子里,也刻在了眉眼间,她瞪向叶臻,好像要吃了叶臻一般。
气氛像是拉紧的弦。
“你怎么和我老婆说话?”
陆铭修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扯断了这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