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黄土下的两条线
“你他妈还有脸来给她扫墓!”祝夏瑞一拳把祈曜打倒在地。
冰冷的地面,旁边却是一块只有名字的墓碑。
祝夏瑞揪起他的衣领:“你哪来的脸?”
“给自己的女朋友扫墓不是应该的吗?”
“说的真好听啊,有这份心思,怎么连葬礼都没来参加。”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去呢?”
“那你是隐形去的?”
祈曜笑了一下,嘴角还有一丝血迹:“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这么讨厌我的吧?”
“你本来就让人讨厌,对谁都笑嘻嘻的,不觉得很恶心吗?”
“我的存在在你眼里就是原罪啊。”
“舒舒服服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早就把祝意难忘了吧。”
“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连她的葬礼都没来。”
祈曜看着那块墓碑,然后说:“亲手埋葬她,十分正式的去和她告别,是怎样的心情,我无法想象。”
祝夏瑞不屑的笑了一声:“所以说你算什么?你什么都没经历,偶尔来扫扫墓,你没有看到她,没看到她一点点的变的越来越冷,最终躺进了那个装着她的盒子,你什么都没看到,所以你什么都不是。”祝夏瑞的眼神变得冷冷的,“我曾经想过把你这个冷血的家伙大卸八块,后来想想算了,我也不想去要求每个人都和我一样,这世上,会有哥哥一直记得她,这就够了。她只是比较笨,交了一个没良心的男朋友。”
“说她笨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她是一个十分聪明,有想法,什么事都能自己做好,是一个十分成熟理智的人。”
“你没资格评价她,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
祈曜淡淡的笑了一下:“我和她,早就是不可分割的了,在你之前,就已经是了,以前是家人,现在是恋人...失去她,我的痛苦更甚于你...”
拳头落在他的身上,祈曜全程没有反抗。
“要不是等你,她就不会死!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还有脸跟我讲痛苦,你配吗!我的痛苦你根本无法理解!”
祝夏瑞的手上青筋暴起,祈曜躺在地上,咳了几声,隐约可见血迹。
“祈曜,早知道是你,我就应该早早的弄死你。”
祈曜跪坐在那里,一滴鲜血滴在了地面上,后面的墓碑前放着一束桔梗花。
他低着头,白色的短袖上沾满了灰迹。
祝夏瑞的眼睛红了:“不敢来参加她的葬礼,不敢来给她扫墓,你是在愧疚吗?你敢说她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我最讨厌你这副虚伪的样子,还在这跟我装深情,你不配。”
一滴眼泪从祈曜的眼眶里滑落,滴落到地面。
“祈曜,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
他转身离开,祈曜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他看着前面的这块墓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可是看好了,我没有还手的,我说过的,就算你哥哥打死我,我也绝对不还手...”
祈曜全身都是伤,一下子没站稳再次跪倒在了墓前。
“很抱歉这么久了才来看你,其实我一直在骗自己,只要我不来看你,你就会一直活着,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说,我是不是喜欢别人了,都不来看你,吓得我赶紧来了。”
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接着说:“马上就要开学了,开学就高三了,我可能就没什么时间来看你了...我也不太敢来看你,胆子真小,对吧?
我有时候醒来,会觉得世界是假的,一切都很虚幻,如果这一切都还真实的,那你在哪里呢?”
黑色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墓前的桔梗花随着风飘动。
“为什么我们要再次相遇,然后又再次分开?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祈曜的声音哽咽,“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这座坟墓下去埋着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我活着,就是为了能够找到凶手....”
……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这不是肯定的吗?”
“那你会难过多久?”
“会一直一直难过,无法想象会难过多久啊。”祈曜朝她笑笑,“我们是一直绑在一起的,从小时候就是,即使名字变了,身份变了,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
“那你更喜欢我哪一个名字?”
“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的不是名字,是人。”
“你为什么会叫祈曜啊?”
“嗯...在福利院的时候不是就叫阿曜啊,后来我养母就着这个字给我取的名字。”
“好吧,那你养母人很不错吧。”
“嗯,我也挺幸运的,你家人对你好吗?”
“好啊,很好,好像有家人也不错。”
“那没有我也很不错?”
“怎么?吃醋了?”
祈曜笑笑:“有点,你都不和我告别就走了啊。”
“还记着这件事呢,我明明前一天晚上就和你说过话了嘛,我才不要和你正式的告别。”
“你还记得和我说的什么吗?”
“嗯...忘记了。”
祈曜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这里的孩子都是没有根的浮萍,可是阿曜,我和你是连根的浮萍,虽然会暂时分开,但一定会有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骗人的吧,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可能还记得。“
“我也忘了,主要是我把这句话写在了日记里,前段时间翻出来看的。”
“天呐,我居然说过这么肉麻的话?”祝意难很惊讶,“简直不可思议。”
“看吧,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一点。”
“是啊,不知道是谁天天跟在我后面,原来是因为我可爱啊。”
“明明是因为你整天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很好奇才跟着你的。”
“是吗?我说了什么?”
“就和现在一样,满脑子奇思妙想,天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别的小朋友才不和你玩,老师也不愿意搭理你,就只有我和你玩,感谢我吧。”
祝意难瘪瘪嘴:“是你们太笨了,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嗯嗯,就你聪明。”
“是我不愿意和他们为伍的,我可是一眼就能看穿他们,没意思。”
“那你在篮球场看到我的时候有想起来我是谁吗?”
祝意难琢磨了一下:“要不是你提这件事,我都快忘了小时候还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呢。”
祈曜没好气的笑了:“你真伤人心啊你,我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
“嗯...那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祝意难看着他的眼睛说:“即使外貌发生变化,人的灵魂是不会改变的。”
祈曜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突然反应过来:“你记得我是不是?”
“不记得了。”
“那行吧,我也不记得你了。”
“幼稚。”
“你更幼稚,还装作不认识我了,这么任性,也不说留个联系方式给我,那万一以后我们就没有再遇到了呢?”
祝意难伸出两根手指:“该遇到的就会遇到的,同一平面上两根不平行的直线,只要无限延长,就一定会相交的,这就是命运啊!”
“这明明是数学。”
“你可真奇怪,我跟你讲命运,你跟我讲数学。”
“明明是你比较奇怪好不好,从小到大都很奇怪。”
这就是我的女朋友,一个脑子里总是有无数奇怪想法的人。
从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她总说自己是个奇怪的人。
其实她确实挺奇怪的,但是没关系,我喜欢她的奇怪,也喜欢她的不奇怪。
我们是没有父母的浮萍,但我和她是紧紧绑在一起的浮萍,以前是家人,现在是恋人。
比家人更不可分割,比恋人更亲密。
失去她,就像是失去了我身体上的零件。失去了我的手,我的脚。
我的运作是不正常的,我是一个破损的机器。
祈曜抬起手,抚摸着那块冰冷的墓碑,那么凉,那么凉,就像是她的肌肤。
她趴在桌子上,手垂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尚未凝固的血液从她的纤细的指尖滴落,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在她的脚下蔓延开,浸透了校服裙,细软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垂下。
窗外的大雨几乎淹没了整个世界,教室里没有灯光,夜风透过吹起的窗帘照进来,她闭着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光影,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无数雀跃的精灵,美丽而又神秘。
一道雷闪过,如同午夜的丧钟,四周的一切被拉开褪色没入无尽的黑暗,黑白空旷的世界里只剩下她的身影,红色的液体在她脚下拉开成绚丽的长河,她在河的那头,他在河的这头。
祈曜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臂上往下滴着雨水,额前的碎发和鞋子也打湿了。
嘀嗒,嘀嗒,是雨水滴落的声音。
嘀嗒,嘀嗒,鲜血滴落的声音,黑白的世界里只有血是刺目的红色。
“别睡了,该走了。”
微风吹动着窗帘光影交接如同河面闪烁的精灵,她的长发微微的飘动。祈曜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血泊里。
屏幕还亮着,有一段对话。
“你没带伞吗,那我不上晚自习了,现在去找你。”
“不用了,我哥哥一会儿路过这里。”
“等等,你等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那我在教室等你吧。”
屏幕熄灭,风停,窗帘静止,整个教室陷入了黑暗,只有月光,以及,低声压抑的呜咽。
两条相交线,在一个交点之后就会永远分开,再也不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