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2.1

　　放假第一天

　　韩伊陌起了个一大早，要是不饿，她可以睡一整天，准确的说，她是被饿醒的。

　　昨天中午吃了一个苹果，就应付英语考试了。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正踌躇吃什么，就听到隔壁家阿姨的声音，仔细一听，是在叫她。

　　她急忙穿了外衣，跑下楼，心想，“这么早找她，是什么事？”

　　跑下楼打开门，一匹排骨出现在眼前。

　　韩伊陌一愣，隔壁家阿姨急忙笑着说，“幺妹，我们上两天杀年猪了，你又没在家，没去吃上饭，琴姨姨给你弄了点肉，赶忙拿好。”

　　韩伊陌看着阿姨手上的排骨，这哪是一点啊，用棕叶穿起来的一匹排骨，上面还连着一缕瘦肉，她怎么好意思接呢。

　　韩伊陌都忘了让门口站着的人进去坐，邻居家阿姨把肉放进她手里，“快拿好，你一个人得家，能吃几顿喽，我都抹好盐巴了，你炒菜呢时候不要放盐巴了，不然咸了。”

　　这个穿着粗布衣服，一脸黄褐斑的中年妇女都走到院子坎下了，韩伊陌才提着排骨跑出来，“琴姨姨，谢谢你。”

　　中年妇女回头，“哎哟，谢啥子，快点进屋去，外面弄个冷。”

　　等阿姨走进自家院子了，韩伊陌才转身进屋。

　　这真是雪中送炭，她正愁没东西吃，隔壁家阿姨就给她送了这么多肉，还是排骨加瘦肉，看着丝丝分明的肉，韩伊陌都想生吃一口了。

　　还有一个周过年，村子里养了猪的人家，几乎都杀年猪了。

　　这几天，也陆续会有人家杀猪宰羊，有些人家，年轻的夫妻从外面打工回来，天天带着小儿女去集市上去采买年货。

　　通常早上天刚亮就出门，到了晚上才一起回家，大背小包的东西拎着，一路上有说有笑，这只有过年回家，才能和父母儿女一家团聚。

　　韩伊陌把排骨拎着进了屋，挂在厨房的灶头上，这样村子里的野猫野狗才不会给她叼了去。

　　她从排骨上割了一小块瘦肉，打算煮点瘦肉粥，再炒个土豆丝，今天就可以美餐一顿了。

　　排骨就留着除夕那天再吃，这个肉抹了盐，可以放十天半个月，那时候盐入味了，是另一种味道，如果把灶头下点上柴火，天天烟熏一次，这排骨就会变成一匹腊排骨，又是另外一种味道。

　　从前她养了一头猪，可是没多久，猪就死了，算了，不提以前的伤心事。

　　韩伊陌三下五除二，熬好了瘦肉粥。

　　准备收拾东西，看看什么时候去探望爸爸。

　　这一天，她就在柴房里待着，被青烟熏了一天，这时候，满脸都是黑。

　　不顾寒冷，她跑到后院水缸，接了点冷水洗脸。水缸中的鲈鱼还在缸底，韩伊陌以为它死了，用水瓢在水里搅了一下，鱼就摆动了一下尾巴，把她逗得哈哈笑。

　　七点半，韩伊陌等了二十分钟的红薯终于烤好了，吃两个烤红薯，今天的晚餐就解决了。

　　温如遇发来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去探望她爸爸，韩伊陌才想起来，上次和温如遇聊天，他说下次去探望叔叔的时候，要同她一起去。

　　温如遇还说放假了要来她们家一起捉长着五颜六色羽毛的鸟儿呢，不过今年应该不会下雪了。

　　回到越溪小镇，没有温如遇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韩伊陌总有种感觉，和温如遇的相遇很神奇，她又一次重新审视起了和温如遇的关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温如遇的消息，没有立刻回复他。

　　吃过红薯，洗了手，韩伊陌才又拿起手机，韩奚越又发来消息，说过两天同她一起去探望她爸爸。

　　韩伊陌是打算明天就去西郊区的，她内心很矛盾，又希望温如遇和她一起去，又不想把他带到她悲伤的生活。

　　回到越溪，她发现，其实没有看到温如遇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的，她本来就是过这种日子的。

　　于是便回他，说后天去探望爸爸，这样，如果他有事，那就她一个人去。

　　谁知，温如遇就说后天早上八点在火车站门口等她。

　　韩伊陌脑子一阵飞机飞过的声音，后天早上八点，心上不知道什么滋味，千奇百怪的，就回了他一个好。

　　后天去探望爸爸，家里又没什么东西捎去，她倒是想把那扇排骨拿去给爸爸，可是是生的。

　　突然想到了转栗子，以前爸爸特别喜欢吃转栗子。

　　转栗子是一种比板栗还好吃的野果子，是一种落叶灌木树的果实，一到秋天就成熟，但是因为果实很小，还带刺，所以很少有人去摘。不过到冬天就容易多了，它们自己裂开壳，从树上掉下来，铺满密密麻麻的一地。

　　还好是后天去，这样她明天就可以去迷雾山的森林里捡转栗子了，一定要捡满满的一背，到时候，把里面个大饱满的挑出来，给爸爸带去，不能吃炒熟的，放着一段日子，生吃也很甜的。

　　小时候，她喜欢看宫崎骏的动漫，《猫之报恩》《天空之城》《千与千寻》《蝴蝶公墓》她都看过，很喜欢小千寻，还有小煤球。

　　不过她更喜欢《龙猫》里面有个小女孩，在她家旁边的树丛里发现了一只捡橡果子的小龙猫，那时候她就很想吃里面的橡果子。

　　后来她长高点了，爸爸就带着她去迷雾山搜山，捡了一口袋转栗子回家，这才发现，这转栗子不就是小龙猫捡的橡果子嘛。

　　于是，她也和爸爸一样，特别喜欢吃转栗子。

　　于是，赶紧出了柴房，把明天去山里要用的背篓、镰刀、拐杖、水胶鞋都准备好了。

　　真想把家里的吃的都给爸爸带去，可是家里除了土豆就是红薯，除了红薯就是大米。

　　等她毕业了，她一定要好好挣钱，就是捡垃圾，累死，她也要给爸爸买很多有营养的东西去。

　　她一定会的。

　　可是这次去看爸爸，还能带什么，想了想，开学的时候卖掉老母鸡小白兔的几百块，因为温如遇，也没用多少，还有三百多，等后天，去火车站旁边买点纯牛奶一起带去。

　　还是觉得不够，她突然想到屋子后不是还有几棵柿子树嘛，回家了也没去看看，都没等明天。

　　韩伊陌便拿着奶奶常用的手电筒出了门，手电筒打出的光，像一把穿云利剑，一下子就照到了很远的地方。

　　站在小溪边的大石头上，用电筒扫视了一圈，旁边的葡萄架子光秃秃的，葡萄藤盘曲在竹子搭起来的架子上，没了一点生气。

　　溪水潺潺，她顺着溪流而上，远远的，电筒下就看到了光秃秃的树枝，枝头还挂着零星的柿子。

　　爬了上去，站在柿子树下，一地的黄叶，还有一地的柿子。随便捡了一个，一捏，软柿子。

　　这柿子虽然熟透了，可是不能吃，涩口。

　　又蹲下去捡了几个，全都是软柿子，韩伊陌在草丛里擦了擦手上的黄泥巴，呵出一口白气。

　　看来明天有事可做了，先去摘了转栗子，回家再把树上的柿子摘了，找个玻璃罐子密封好，一并给爸爸带去。

　　也不知道上次去看他，带给他的蜂蜜吃了没有。

　　韩伊陌准备回家，透过电筒的光束，有几颗飘飞的雨花，夜风从越溪河里吹上来，她裹了裹衣服，往家里走。

　　远处，几个胡乱晃动的光束照了过来，韩伊陌眯起眼睛，光束又晃动开。这回韩伊陌把电筒照过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村子里的人，大人小孩儿，手里拎着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

　　有个不能走夜路的小孩被抱在怀里，手里还握着一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

　　因为羡慕，韩伊陌一直看了好久，见对面的人又晃了电筒过来，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不礼貌，赶紧收了电筒，照在路上，回家去。

　　以前，爸爸还在火车站门口摆摊，她也经常有去夜市逛街游玩的，爸爸总会给她一些零花钱，她十分嘴馋，今天买糖葫芦，明天买油糖糍粑，后天买棉花糖，夜市上的小吃都被她吃了个遍。

　　人们总说，一个人活到老年也便活通透了，什么都体验了，什么都看开了。

　　她这才刚刚成年，就得把一切看开，未免太残忍了。

　　如果说，她还有梦可做，有未来可追寻，她却又不愿再去走。

　　韩伊陌，春水秋月的小青年，还没体验过社会真正的世态炎凉，她怎么能安静的背负起河山，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人到底是要成长的，不经历一番彻骨的寒冷，又怎么能真正的长大，心智又怎么能真正的成熟。

　　小孩子的时代，所谓的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也不过是为了生活的琐事而烦恼，因为天气的变化，季节变迁烦恼，甚至因为喜欢的电视剧没有按照自己想象的剧情发展而烦恼。

　　如今，她正在过渡期，却要为吃穿住行，朋友，家人，未来，很多很多的事烦恼。

　　回到家，柴房的火一团明亮，也不想一个人坐在火堆旁了，韩伊陌爬上来，匆匆洗漱，钻进了被窝。

　　也不想看现在几点，透过窗户，只有一片漆黑。

　　2016.2.3

　　早上六点，韩伊陌从床上醒来，迷迷糊糊跑到窗户边张望，一片模糊的光影，隐约的看见火车站楼上，几个二发光二极管组成的字，在闪闪发光。

　　刚刚爬起来，温差不适，她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咚咚咚的跑下楼。

　　膝盖上还有一大块淤青，什么狗皮膏药都没贴一张，一夜过后，就忘了伤。

　　今天是和温如遇约好去看爸爸的日子，昨天她按照计划，去迷雾山摘了转栗子，也爬上柿子树，摘了柿子。

　　不过韩伊陌摘柿子是爬上树，掉下来的。

　　膝盖还摔了一片淤青，手也破皮了，脸也破皮了。

　　摔倒了，爬起来，拍拍屁股，把柿子带回家。

　　从树上摘下来的柿子，是要慢慢扔到草丛上，摔坏了皮的就不能吃了，密封了也涩口。

　　忙活了半天，准备出发了。

　　韩伊陌特地回房间，换上了初三的时候，爸爸给她买的棉袄，是一件浅蓝色的碎花棉服，买的时候有好几个号，她一定要最大号的，说以后她还会长很高，买短了穿不了一年就不能穿了。

　　没想到，三年过后，穿起来还正好合身，而这件衣服，确实爸爸入狱前最后一次陪她逛街，买的礼物。

　　穿好衣服，已经是七点多了，她这里去火车站，差不多八点到。不知道温如遇这时候到哪了。

　　韩伊陌主动发消息问温如遇出发了没有，温如遇回了一个，不会迟到。

　　韩伊陌便背着书包，轻轻带上了大门，沿着山路小跑下坡。清早，路面像结了霜，踩上去有点脆，有点滑。

　　跑到火车站，脸已经被寒风吹得麻木了。晨光微熹，韩伊陌东张西望，看温如遇到了没有。

　　一根电线杆子旁边，摆着一张小摊车，蒸汽弥漫，旁边站着一个男生，个子高高的，带着一个黑色毛线帽，一只手手伸在蒸汽里，似乎是暖和手，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纸袋子。

　　看不清脸，韩伊陌慢慢朝他走去，笔直的身形，熟悉的侧脸，依稀可见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在冬日的晨雾里格外的明亮。

　　这么熟悉的人，就是温如遇，韩伊陌心想，“大概是和她待久了，被她带偏了，怎么会把手伸进蒸汽里。”

　　走上前，温如遇看着韩伊陌身上那件浅蓝色碎花衣，表情有点奇怪。

　　两个人随便说了两句，准备打出租车去西郊。

　　韩伊陌坐韩明理叔叔的车，一向都是坐后排，自然习惯了，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后门就上去了，温如遇也跟了进来。

　　上了车，顿时暖和多了。

　　“师傅，去西郊区鱼跃第一监狱门口那个公交车站牌。”

　　车子驱动出发了。

　　温如遇突然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来给韩伊陌带上，帽子上，还留有他的余温。

　　带也没带好，韩伊陌准备拿下来，温如遇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许摘，好好戴着。”

　　“不摘，我只是整理一下头发。”

　　“很漂亮，送给你。”

　　“什么？”韩伊陌不假思索就发出了疑问。

　　她的意思是问温如遇说的漂亮指的是什么。是帽子还是她？

　　问出来就觉得有点尴尬了，急忙补充，“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这句话真的是很多余，有点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的感觉。

　　温如遇笑了，“我说你今天很漂亮。”

　　韩伊陌又整理了一下帽子，大大咧咧的她，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一直整理帽子，从上车到现在，足足整理了十分钟。

　　温如遇看不下去了，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好。

　　“要是困就睡觉，到了我叫你。”

　　“不困。”

　　“不困也可以睡觉。”

　　“……”

　　韩伊陌坐车的确容易犯困，不过这是去见爸爸的路上，她激动还来不及，怎么会困。

　　韩伊陌看着窗外，偶尔看见一家超市，才想起来，本来打算把她剩余的钱给爸爸买点营养品的，居然忘了。

　　好像连钱都没带来，于是赶紧翻了翻书包，好像真的没带。

　　温如遇问，“你找什么？”

　　韩伊陌如实回答，“我的钱，想给爸爸买的吃的，忘了。”

　　她一巴掌拍在额头，“哎，真是健忘，买东西忘带钱了。”

　　温如遇便把座位旁的那只黑色袋子提给她，“我昨天买了一点东西的，你带去给叔叔。”

　　“这是什么？”韩伊陌没接，凑近了看，看到一只铁皮盒子。

　　“拿着，等下带去。”温如遇把袋子放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韩伊陌忍不住把铁盒子拿出来，“所以是什么啊？你买的？”

　　“嗯。”

　　韩伊陌一看，西湖龙井，

　　这是他昨天去商场买的茶叶，实在不知道买什么，体积太大不好，放不了多久的也不好，大补的东西又不妥，思前想后，就买了茶叶。

　　想着，监狱里的生活，偶尔泡一杯茶，慢慢品味，应该能调养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