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月22

　　星期二冬至

　　冬至，太阳直射在南回归线上，白昼时间最短，夜晚时间最长。

　　这一天之后，太阳直射点会从南回归线移动到地球北半球。

　　天亮的时间就会提前了。

　　按照习俗，冬至这一天要吃水饺。学校也不落下传统，食堂阿姨们早早的就买好了各种速冻饺子，什么韭菜馅儿、猪肉馅儿、胡萝卜馅儿、虾仁馅儿的，反正去年，韩伊陌去打饺子的时候，看到好多种，不过因为钱不够，她只吃了五个白菜馅的。

　　她前年冬至的时候，就没吃饺子，因为没钱，但是去年吃了饺子并不是因为比以前富裕。

　　是觉得再穷，生活还是得有仪式感。所以冬至前的几天，她都啃馒头，这才留着点钱吃了五个白菜馅饺子。

　　这个冬天，就不同往日了。

　　温如遇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她的定义就是，她没偷没抢，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吃点温如遇的东西，他也不会缺胳膊少腿的。

　　中午，食堂就餐区，韩伊陌和温如遇坐在A区靠门口的位置。

　　盘子里放着三种馅儿的饺子，冒出的白气充斥在眼前的一片空间，看不清温如遇的脸。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瞬间就不觉得冷了。

　　苍茫的天空，一片灰白色，偶尔有一只飞鸟经过，即使这样，依旧觉得窗外的世界很寂寥，此刻的太阳，拥堵在厚厚的云层里，抬头就是浑厚的惨淡天光。

　　前天下的一场雪，已经完全消融了。

　　青灰色的山峰，经过一场大雪的洗礼，焕然一新，烟青色一片。

　　她想起那远在西郊区鱼跃第一监狱的，她那孤独而年老的父亲，眼眶中又溢出了泪水，茫茫雾气后，温如遇久久没有下筷，像一尊风中雕塑，静默淡然。

　　吃饭的时候不要煽情，她已经自我强调过很多次了，依旧没忍住，于是许久未翻的白眼，终于因为嫌弃自己的软弱而翻了一遍。

　　想是许久没有翻白眼了，这一翻，竟然觉得眼珠子生疼，怕不是俗话说的，三天不练，生了锈。

　　韩伊陌连着吃了几个饺子，见温如遇没有动筷子。

　　盘子里的白气都蒸腾完了，清晰可见温如遇一张明俊清秀的脸。

　　她把盘子往中间挪了挪，下巴微微一台，示意温如遇吃饺子。

　　如今，他们这样坐着不说话，也觉得很从容了。

　　温如遇果然是心不在焉，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

　　放进嘴里一咬，一脸苦大仇深，“这是？？？”

　　韩伊陌看了一眼他刚刚夹饺子的位置，没错，温如遇夹的是猪肉韭菜馅的。

　　不明就里的韩伊陌，咽了嘴里的馅，“韭菜馅的，怎么，你也不吃吗？”

　　出于礼貌，他未咀嚼变吞了下去。

　　拧紧的眉毛微微一松，“我吃不来韭菜。”

　　韩伊陌干巴巴笑了笑，“我也吃不来，我还以为你喜欢才点的。”

　　本来韩伊陌想说没关系，你不吃我吃，我通通都吃完。

　　没想到温如遇又夹了一个韭菜馅的饺子，“你不喜欢吃就吃旁边的，韭菜馅的交给我。”他眉毛一弯，又把饺子咽了下去，许久，又说，“其实也没那么难吃，要是像你以前一样几天不吃饭，我可能会爱上这韭菜馅饺子呢？”

　　大概刚刚他是被噎着了，才过了许久补充了这句。因为位置靠窗，寒风呼啦啦的往食堂灌进来，直对着温如遇吹，他一张白皙的脸，被冻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韩伊陌伸手动筷，巧不巧的，温如遇和她夹了同一个饺子，两人同时一愣。

　　异口同声，“我吃这个…”

　　因为不喜欢韭菜馅的饺子，而争着吃韭菜馅的饺子。

　　韩伊陌松了筷子，重新夹了一个韭菜馅，放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也不忘了表达自己的想法。

　　“嗯，这样吧，我们一人一半，剩下的饺子也一人一半。”

　　温如遇执拗不过，略微点头同意。

　　他心想，“这就叫做有难同当。”

　　韩伊陌脑子一向异于常人，冷不丁的想起温如遇的父母，口无遮拦的，张口就问，“对了，阿遇哥哥，你的父母怎么样了。”

　　上次，温如遇跟踪韩伊陌，发现她去监狱探监后，又跟着她去了越溪小镇的家。两个人在院子里聊天，温如遇顺带提过自己的父母，对温如遇的家，韩伊陌也略知一二。

　　被韩伊陌突然这么一问，他清澈的眼珠子瞬间收缩，似乎被人洞察到了心思，表现出的警惕。

　　温如遇不答反问，“对了，上次国庆节你去看你爸爸，过了这么久了，是不是又要去探望他了。”

　　韩伊陌单手支撑着半边脸，“你怎么知道我国庆节去探望爸爸。”

　　这事，聊天的时候，韩伊陌告诉他了，不过并不是韩伊陌告诉他，他才知道的，而且他自己偷偷发现的。

　　不过，殊途同归，最后。温如遇知道了韩伊陌家里的情况。虽然手法有点难以启齿，但终归是出于好心。

　　如果不是他故意套韩伊陌的话，再偷偷跟踪，他可能现在也不知道韩伊陌家就住在火车站对面的村子里。

　　有时候人谎言，并不都是为了自己。

　　所以还是不让韩伊陌知道好，“你忘了，上次在你家，我们聊天，你自己告诉我的。”

　　韩伊陌想了一下，后来发生太多事，她似乎忘了，不过温如遇说的话，就算不是真的也不会对她不好。

　　吃好水饺，两人回教室。

　　温如遇一连着看了几次韩伊陌，确实她没有翻白眼，说明她没有怀疑。

　　虽然就算她知道被跟踪也无关紧要，但还是不知道好，毕竟他的形象可是很重要的。

　　韩伊陌这个怪癖，说起来其实是一个暴露自我的缺点，不过没办法，从前，她总是一个人，又没人说话，平常被人嫌弃或是故意说话讽刺了，她总不能去抓着人家打一顿，也不能指名道姓的骂人家，就连指桑骂槐的反驳都没办法，因为她没有朋友。

　　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翻翻白眼了，就算别人没发现，至少她心理平衡点，要不然，就算她再怎么事去心空，不被气死，可能也郁闷疯了。

　　久而久之，这翻白眼就从习惯变成了条件反射了。自从温如遇出现，她翻白眼的频率越来越低了，最近好久都没翻了，今天突然翻了一个，居然还是对着自己。

　　小石子路的斜坡上，韩伊陌突然对温如遇说了一句谢谢！

　　被这突如其来的谢谢惊讶到了，这韩伊陌脑袋瓜子里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

　　温如遇抬起手，像敲一下她脑袋，突然觉得不合时宜，手在空中晃了一下，划过一个半圆弧形，又放了下来。

　　糊里糊涂，他又回礼，“韩伊陌现在懂礼貌了，都知道对我说谢谢了。”

　　韩伊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不是，是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我除了接受，什么也做不了，可是我不能理所当然的觉得你是有必要对我这样好的，你不欠我什么。”

　　温如遇突然沉默了，有过一棵光秃秃的树下，一滴半落不落的水底掉下来，正好打在他的后颈，冰凉的感觉瞬间传来。

　　他经不住“嘶”的一声。

　　韩伊陌却没注意，“你看我们学校，好多学生都没吃水饺，虽然他们比我有钱一点，可是生活还是那么拮据，要是没有你，我过得还不如他们，如今却每天都吃得饱饱的，穿得暖和和的。虽然这种生活比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简直不值一提，但是我原本什么都没有的。”

　　温如遇也想过这些，但他心甘情愿，也认为这点帮助微不足道，却从韩伊陌口中听到了这番话，心中不免动容，她小小年纪，能懂这些，人的经历才是真正改变一个人的关键。

　　本来心情还很沉重，韩伊陌却咯咯咯的笑了，她又说，“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比我预期的生活简直不要太好了。所以人不要有太大的欲望，这样生活中的每一件好事都会是一种恩赐，那就会很幸福了。”

　　他心想，“这么容易满足，所以要一直开开心心，好好的活着啊。”

　　冬季，城市的上空永远弥漫着白茫茫的大雾，没有蔚蓝的天空，没有成群结队的飞鸟。

　　一阵寒风刮过，整个人如坠冰窟，面如冻饭。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忘了，许久，想起，“我何尝不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走了一路，也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石子路尽头，有一棵树，不知道什么品种，像是最近才新种的，树干并不粗壮。

　　树枝上挂着些许青色叶子，飘飘洒洒的在风中凌乱。

　　韩伊陌突然站住，转过身对着温如遇笑，满面活泼，一派天真，还带着一点诡异。

　　看得温如遇莫名其妙，甚至抬手擦了擦脸，并无什么。

　　等到他走到树下了，韩伊陌突然抱着树枝一阵摇晃，霎时，漫天雨花，连带着几片枯叶，齐刷刷的落下来。

　　温如遇反应挺快的，脸上头上被砸了几滴雨水。

　　因为树叶不多，储藏的雨水并不丰富，所以她才会捉弄温如遇。

　　抬头看时，韩伊陌已经跑远了。温如遇抿嘴笑了笑，心想，“比起从前，她真的开朗了太多，连头上一簇枯黄的头发都长长了不少。”

　　他伸手捡掉肩上的一片枯叶，对着叶子沉思片刻，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韩伊陌，下次就换到我捉弄你了。”

　　远处，一抹邪魅的笑映入她的眼帘，透着雾白的天光，显得格外清朗。

　　“阿遇哥哥，你真的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