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韩伊陌放下书包,准备收拾东西去教室,发现书包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件外套。
拿出来一看,外套很长,是一件黑白色拼接的夹克衫,男款!!!
她一开始以为是恶作剧,可今天没遇到张瑶,又在脑子里将今天早上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回想了一遍。
天可怜见,哪个好心人慈善家暴发户,难道是见她穿的太破烂,于是大发慈悲送一件衣服给她吗?不仅乐善好施,还不留姓名,怕她自尊心太强,偷偷塞进她的书包。
韩伊陌一顿浮想联翩后,翻了个白眼。
就算刚刚的一切成立,那为什么不送一件女生的外套,要送一件男生的,因为这个好人是一个男生?
韩伊陌不明所以。
但这不可思议的,突如起来的,让人措手不及的外套,着实给韩伊陌的心中带来了几分惊奇。
惊不惊喜不重要,不要是惊吓就好。
反正她没有衣服穿,管他是男生的还是女生的,管他长还是短,能穿就好,不过暂时也穿不着。
春捂秋冻,春捂秋冻嘛。
天气还不算太冷,贸然穿上,如果回头有人来问她要,那还说不清楚,倒不如等一段时间再说。
其实这两天过了,也就降温了。毕竟已经初秋了,天一下雨,就会凉,但她不能马上加衣服,必须要慢慢的适应,等到中秋深秋时节再加外套。
她没什么厚衣服,这样的话,冬天穿得不是很厚,也不会感觉到太冷。
开学第一天,教学楼的慌乱必不可少,每一个楼层都是桌子和板凳在地板上摩擦的咯咯声。
韩伊陌绕着楼梯,一只手拿着包子啃,一只手抓着扶梯。
五楼是高三年级的天地,相对安静。
班上的一些同学早早的就坐在了教室里,三人帮,五人派的围成一个一个的团,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关于自己或别人的问题。
走廊尽头第一间教室,高三年级理科八班,全校数学成绩,理科成绩最好的一个班。
此刻韩奚越坐在教室的第一排窗户边上,窗外夜色撩人,韩奚越透过窗户,隐约看到帅气逼人的自己,再看了看旁边,一张更为精致的侧脸。
韩奚越的同桌,沉柯,一个比韩奚越更优秀的男生。
班上的女生一致认为,上帝在创造韩奚越和沉柯时,用了相同的手法,但是给沉柯加了气质和谦虚。
但沉柯是班花周优梦的,而韩奚越却是班里所有女生的。
韩伊陌站在走廊上看了看最底层的空地,他们这个教室的位置,从走廊看下去,是一块空场地,围墙边上堆着一堆黑漆漆的煤炭,因为没人管理,周围长满了青苔和一些小杂草。
围墙围墙外是一个坡度不大的山地,上面种了庄稼和果树。
从前,韩伊陌从未发现原来围墙外是这样的世界,因为搬到五楼,视野也变得开阔了。
山坡上,一片柿子树挂了黄黄的柿子,再远的土里,是一片柑橘,上面的柑橘密密麻麻,青的青,红的红。
高一年级升高二的时候,从一楼搬到了三楼,她也觉得特别孤独,至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对于陌生的环境,她从来都不适应,可她没有意识到,她始终还是在这个教学楼,只不过垂直高度增加了几米。
而如今,再次搬教室,已经是一年之后了,这次面对新环境,她没有觉得孤单,反而多了几分舒适。
并不是因为一年之后,她长大了,而且因为走廊外围墙外的那片山坡,给了她熟悉和亲切,她想起了越溪小镇平平村,想起了迷雾山,还有在田野上自由自在的感觉。
高三年级理科七班,韩伊陌走进教室,目光瞬间扫过整个教室,所有同学一览无余。
最后一排窗户边上垃圾桶前的那一个位置,依旧没有人坐,大家有目共睹韩伊陌两年来一个人坐在这个位置,也都心照不宣,这个位置已经成了韩伊陌的专属座位。
韩伊陌眼睛里一片迷雾,穿过走道,朝着垃圾桶走来。
她最拿手的就是装瞎,其实也不是装瞎,就是眼睛放空,看起来像个散光严重的人,这样,别人就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任何情绪。
高三年级理科七班班主任兼生物科任老师年树人,是一个信奉中庸之道的教师,他心宽体胖,体态丰满,在教学上,采用无为而治的教学方法。
班上的大多数事情,能不过问的他绝不过问,大小事物,只要不违反校规校纪、班规的问题,都可以不用经过他的手。
一律交给生活委员和其他班委全权负责。
年树人不仅无为而治,他还深信不疑,这种教学方式教出来的学生,自主学习能力更强,应对生活的能力比一般同学好,将来,不管是出社会还是上大学,自我创新能力以及自我突破能力都会比其他同学好。
从他以往的教学经验看,事实证明,他的学生应变能力的确比其他同学好。
在一切他不过问的事物中,学生座位理所当然包括其中。
他们班的座位自由选择,不过一旦选好座位,就不可以私自更换。如果有同学需要调换座位,相互换座位的同学协商好以后,再告诉生活委员张瑶,然后再调换座位。
高一上学期,韩伊陌在班上也是坐在前排位置的,后来文理科分班后,发现张瑶和沉深两个人和她一个班级,她坐在前面,就会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后背,像恶魔的爪子一样趴在肩上,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她后背的整块皮撕下来,毛骨悚然。
所以从那时候起,她便一直独自一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或者是倒数第二排。
总之她的旁边没有同学,她也没有同桌,因为垃圾桶这个位置是大家公认的最不好最臭最脏,距离黑板最远的最不不利于学习的位置。
刚开始还会有同学主动和她打招呼,并让她去前排一起学习,每次韩伊陌都冷冷的回绝了别人,只因为害怕张瑶说出那个秘密。
久而久之,没人理她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只当她是性格孤僻,在班上也成了个小透明。
除了张瑶背地里经常找她,她和班上的同学几乎没什么来往,到现在,班上大多数同学她都叫不出名字。
告诉她一个名字,她知道这个人是班里的同学,因为老师上课点名,或者课间休息时,学习委员发作业本会念到某某某的名字,但是她不知道这人具体是谁。
教室里陆陆续续的进来许多学生,大家轻车熟路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前后排左右桌的交流起来。
“我和你说,我妈带我去了丽江古城,可好玩了。”
“哇,我真羡慕你。”
…
…
“你看《太阳的后裔》没有,我最近才追的,男主超帅啊!”
“你才看啊,我都刷了两遍了。”
“喂,我说你们怎么还讨论《太阳的后裔》啊,强烈推荐《鬼怪》,男主男二帅到流鼻血”
“哈哈哈…”
“呀,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
…
教室里闹哄哄一片,只有韩伊陌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盯着窗外,一语不发。
远处的翠屏山,在昏黄的视线中渐渐模糊。山顶的寺庙依旧灯火阑珊,半山腰有几户人家,在黑暗中发着黄光。
韩伊陌发呆,突然发现窗台边上飞来了一只萤火虫,她伸手捉住萤火虫,小心翼翼的捏在手掌中。
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着萤火虫。凑近了,将一只眼睛闭起来,另一只眼睛去看,闪闪的荧光在手心里慢慢移动。
萤火虫大概发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水晶球在盯着自己,定在手指缝就不动了。
看见萤火虫,韩伊陌就想起遥远的从前,遥远到她还在上小学。
她和爸爸去外婆家,外婆家的房子如同翠屏山半山腰的那几户人家,隐落在半山腰的树林边。
去外婆家,从山脚下穿过一条小河,然后沿着一条泥巴路一直爬一直爬,再经过一片竹林,才到外婆家。
外婆家有一条大黄狗,它的尾巴很蓬松,像一条毛茸茸的扫帚,每次见到韩伊陌,大黄狗的尾巴就会摇个不停。
那狗看起来十分彪壮,不过它非常的温顺,从来不会咬人。伸手去摸它,它还会绕着腿打转,然后在地上滚两圈,又跑到其他地方去。
有一年冬天,韩伊陌一个人去外婆家,那条黄狗已经老得走不动了,没过几天,下了一场大雪,雪还没融化,老黄狗就死在了窝里。
韩伊陌便和舅舅一起将大黄狗背到深山里扔了,她想给大黄狗盖上一层泥巴,可是舅舅没让,她便跟着舅舅回家了。
外婆家的院子里有一棵花椒树,一棵桂花树。
夏天的晚上,萤火虫很多,房子周围的树林里,到处是一点一点的萤火,若明若暗。
韩伊陌喜欢看星空,夏末初秋,天空云很少,一到晚上,她就会跑到观星台去躺着,仰望夜空。
但是夏天,她更喜欢看草丛。
有一天,她想了一个问题,星星会发光,萤火虫也会发光,如果可以选择,她更喜欢什么呢?
她还特意深思熟虑了一番。
天上星星千千万,还会发光,会一直发光,可是星星离她很遥远。
萤火虫也会发光,但只有在盛夏的晚上才发光,可是萤火虫离她很近。
想了很久,她也不知道她更喜欢什么,也许都喜欢,所以想不出答案。
一到晚上,草丛里的萤火虫就会飞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栖息,等着清晨采食桂花露。
布满了几千只萤火虫的桂花树,莹莹闪闪的,像一个巨大的彩灯,比童话世界里的圣诞树还漂亮。
韩伊陌就在树下手舞足蹈的,想要捉那些虫子。
爸爸告诉韩伊陌,那是萤火虫,还告诉她囊萤映雪的故事。
韩伊陌迷迷糊糊听了故事,知道古代有个少年,他的家里很穷,但是他很爱学习,于是在夏天的夜晚,他便用一只锦囊,捉了萤火虫放在袋子里,借着它们发出的光去学习。
韩伊陌有样学样,也找来一个瓶子,把桂花树上的萤火虫捉了,放在瓶子里。
等到睡觉的时候,外婆把灯关了,她就藏在被子里,看着萤火虫发呆,她觉得那是一个完美的童话世界。
第二天早上,萤火虫全都死掉了,爸爸告诉韩伊陌,萤火虫一到发光的时候,寿命只有两三天,它们会停在某一片叶子上,悄悄的死去。
从那以后韩伊陌再也没有去捉过萤火虫放在瓶子里,只是夜间看着它们在树上发光。
偶尔有一只萤火虫飞到身边,她捉在手里不久也把它放了。
后来一年一年的,韩伊陌长大了,那个关于星星和萤火虫,更喜欢谁的问题,她已经忘了。
如果她想起来了,她一定会说都喜欢。因为星星永远不会消失,萤火虫每年夏天都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