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上一块四周带着反光条的灰白色轻薄的充气褥垫,披上同色系菱格形刺绣的丝绒被子,两个人并排坐着,尉澜靠在龙翟予的肩上,两个人一同看向远方天空中闪闪的繁星。
“翟予,你还是听我说吧,我今天从你家后边的河游到你家大宅的”。
“你怎么这么傻呢”。
“所以,我的衣服全湿透了,龙伯父他让刘妈给我找的浴袍,并且刘妈还帮我洗干净了衣服”。
“而且,伯父他也在花园里摔了一跤,把衣服弄脏了”。
“于是,中午的那一幕就好巧不巧正好被你给撞见了”。
龙翟予沉默了半天,“我真没想到,你连那条河都敢淌”。
“你去找老头子干嘛了?”
“我……”。
“我觉得伯父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哈,善解人意,那你是太不了解他了”,龙翟予嘲讽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老龙董是一个和他丝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除了冷血,我找不出其他词语来形容,顶多夸他个奸诈狡猾,但是,就是和善解人意没有任何关系”。
“他可是你的亲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你岔开话题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宁可淌河也要去找他”。
“我……”。
“对了,我提醒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有我”。
“我……”,尉澜迟疑着要怎样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回答她去找老龙董的目的。
若是道出实情,反而加深他们父子的矛盾,若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理由,又不足以让她宁可跨过一条河也要来冒险。
“不为难你了,我来替你说吧,你想和我在一起,但是之前你就被王生威胁了”。
“啊”,尉澜转过头,直视着龙翟予的眼睛。
此刻,尉澜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
“你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很伤心”。
“这本就是豪门的套路,潜规则,我觉得告诉你的话,会显得我很幼稚”。
“傻女人,你这是和我谈恋爱的态度吗?”
“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加深你们父子的矛盾”。
“这都是他们一贯的计俩,我只是不在意,这次你的反常,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龙翟予叹息了一声,自顾自地抬头看天。
“龙伯父他,并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龙翟予转身看向尉澜,“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难道这都要看老头子的脸色”。
“我心里有你”。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翟予,你不要这样,徒增你们父子的矛盾,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以龙翟予冷血的性格,尉澜真怕接下来他为了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而她则成了那个红颜祸水,罪魁祸首。
“你可要小心老头子再给你挖一个甜蜜的陷阱,他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我知道他一直在考察适合联姻的企业”。
“翟予,你们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龙伯父他真的不是你讲的这个样子”。
龙翟予转过头看向尉澜,“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他”。
“但是我……”。
“你知道吗”,龙翟予打断了尉澜的话,“从我大概十六岁,会开车以后,这里就是我的避风港”。
“你是说孤独峰吗”,尉澜不可思议地看着龙翟予,“你太可怕了,十六岁就会开车,而且你一个人来这里竟然不害怕”。
“那时候这里还是正规的景区,需要收费的,到了下午五点到五点半,景区就要清场,有几次我把车停到售票亭后边的停车场,结果每到下午下班的时间,景区的工作人员就拼命的到处大喇叭喊人,直到把我从山顶喊下来,灰溜溜地开车回家”。
“到了后来,我就把车停到景区外边,我徒步爬上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从小到大,我也是在东城长大的,我就今天才知道这里有一座孤独峰”。
“你不知道这里很正常,原本这里就是一片荒山,后来被开发出来当旅游景区,但是本地市民来玩的很少,大部分都是外地游客,再后来经营不善,它就又回归它的原始状态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应该是在我还没有记忆时,我就来过这里了,我大概七、八个月大的时候,老头子把我放到他脖子上,扛上来的”。
“啊,你还这么小,伯父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尉澜看着龙翟予的眼睛,他眼里藏着看不透的心事。
“我童年的记忆就是在爸妈不停地吵架、打架、摔砸家里的东西长大的,你要是问我,我的童年都有哪些美好的回忆,这会难倒我的,哪怕一个微妙的对我来说还值得回忆的细节,后面也一定跟着让我挥之不去的痛苦的阴影”。
尉澜又往怀里靠了靠,不清楚是因为听了龙翟予的话觉得心寒,还是想把自己身上的热量,尽可能多地带给他。
“每次吵完架,妈妈就开始砸东西,当然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调皮,甚至只是露出一个笑容,也会遭到毒打,老爸就会带着我出门,来到这里”。
“这么说,这里是龙伯父常来的地方”。
“是的,我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这里,但是每次来到这,他都会大字型躺在这山顶,一言不发,一直到天亮,而我”。
龙翟予低了下头,重新抬起来,“我就在他身边,一直无聊到睡着,每次清晨睡醒觉,身上都盖着老爸的外套,他的外套,应该算是他对我唯一的关怀吧,唯一”。
“不会的,你们毕竟是亲生父子”。
“所以说你不了解他,除此之外,我只是他的赚钱机器而已”。
“翟予,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呵呵,无所谓,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龙翟予刻意地大声笑出来,回避着他和父亲之间的嫌隙和不愉快,他真正回避的大概是如常人唾手可得般的父爱,而对他来说,却是他永远到不了的远方。
“所以,慢慢地这里也成为你逃避人群、逃避现实的地方”。
“算是吧,但是我和老头子还不一样,他不分白天和夜晚,只要情绪达到某一个压抑的点,他就会跑到这里来,而我,我只喜欢这里的夜晚”。
“伯父和伯母为什么有这么深的矛盾,深到你们要跑到这么孤独的山顶来逃避呢”。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他们的矛盾也是慢慢积累的,无法调和;没有人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也没人顾及我的感受,我就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丑,徒有其表,其实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没想到,你的童年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当你还在你父母怀里蹒跚学步时,我就已经在这里与星辰大海为伍了”,龙翟予自嘲地说着,也自嘲地笑了。
当一个人从痛苦不堪的过往里走出来,大概身上散发的每一寸孤独的气质都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稍微碰触,就会流血。
“那伯母她,肯定过地也不好”,
“她和我,只有卵子和受精卵的关系,她大概把她生平所有的恶意都施加给我,我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