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顾舒朔沉默地把颜绘的长发擦干后，他拿着毛毯正要离开为她换一条干的过来，突然衬衫的下摆被颜绘拉住了。

　　颜绘像是彻底睡醒了，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盯着他看，嘴角扯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朔哥，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不说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去了，“家”这个东西，从8岁的时候就没有了。

　　有一个栖身之处已经要千恩万谢，如果还有人关怀，问三餐冷暖那就是叩头感恩的事了。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消失了。比雾水还迅速。

　　妈妈死后，唯一庇护她的屋顶消失了，从此她总是感觉自己两手空空走在了漫无边际的雨夜里，无人撑伞，长夜漫漫，大雨滂沱，就算是走了一百年，似乎天也不会放晴。

　　永远没有晴天。

　　现在她又回到了满天的暴风雨里。

　　天永远晴不了。

　　浮萍一样，不知道要流向何方。

　　“我夏叔叔跟清姐，都死了啊。”

　　“突然地，他们就不要我了。”

　　“和我妈一样。”

　　顾舒朔无言，过了一会，有些僵硬地伸手，生硬地摸了摸颜绘的头。

　　“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

　　颜绘又咧开嘴笑了，“不是你的错，我也没告诉你。”

　　“我只是……”她边笑边说，眼底没有一颗眼泪，“参加完葬礼，要回学校了嘛，高铁走到一半，又觉得有些事情要找你帮忙，所以中途下车，又重新订了票，又要利用你，特地赶来告诉你了，顺便打打同情牌呀。”

　　顾舒朔蹲在了颜绘面前，弯腰，让自己与她视线平行，他看着她的眼睛，颜绘皱着眉，把头扭开，躲避着他，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强行转回来，强迫她面对他的眼睛。

　　顾舒朔问：“你几天没睡觉了？”

　　他说：“要先洗澡，先吃饭，才有力气讨论复杂的问题。”

　　顾舒朔很温和地与颜绘对视，带着他一向不动如山的清淡，“我会帮你，但现在你需要先吃饭，休息。”

　　颜绘的心突然被一阵说不清什么的什么情感击中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顾舒朔的这个反应，于是她又卡壳了，趁着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顾舒朔把她从沙发上了半扶半抱拉了起来，带着她往电梯处走。顾舒朔的办公室里是有直通地下停车场的隐藏电梯的，颜绘看着眼前的一面设计得颇后现代主义色彩的“墙”打开，露出了一个电梯，顾舒朔用指纹开了锁，把她扶进了电梯里。

　　电梯似乎先是平移了一段距离，然后开始平稳地降下。

　　只有两个人密封的空间里，颜绘茫然间，突然觉察手里被顾舒朔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她早上当作信物给出去的霍加皮鹿木雕。

　　颜绘把那个成年男人手掌一般大的鹿木雕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她说：“我知道他们不会放我来找你的。”

　　这栋现代的办公大楼太高端洋气了，完全就是欧美电影里才能看到的金融大厦的样子，到处亮闪闪，往来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颜绘一个穷学生，觉得自己完全格格不入。她光是从商圈外侧走到中央的这栋大楼，就经过了三次的保安盘查，登记身份证，拍视频留证，录指纹，哪知道到了顾舒朔的公司楼下，还是被前台小姐拦下了。

　　“还好我很喜欢它，一只把它带在身边。你看到它，就知道是我。”

　　顾舒朔心知肚明，她能见到他，和“信物”没有关系。真正让她见到他的，是她的容貌，有让世界的一切规则为她让路的权利。